?

家在紅河源

2024-04-14 12:28鐵栗
延安文學 2024年2期
關鍵詞:巍山西河油菜花

鐵栗,黑龍江雙鴨山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邊疆文學》《民族文學》《四川文學》等。出版散文集《從淡綠到金黃》《大理天空下》。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站到那條河流的邊上,莫名地就會感到傷懷。岸上的花依舊在開,河里的水卻已緩慢。那些水像是經歷了漫長的修行,它把曾經的狂傲和澎湃留給了昨日,換上了只屬于邊地的沉靜。我當然知道,沉靜不是萎縮,而是一種源自遠古的深邃與闊達。

河叫西河,也叫瓜江,是那條國際性河流紅河的源頭。第一次走近它時,是在巍山縣城北邊的那個鎮子上,具體地說就是靠近福慶水庫的地方。水的清澈讓我驚訝,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顆心破空而出,化成了遠處的炊煙。那時我已十歲,所以我完全看得出來,它對人世懷有悲憫。

水面閃著光亮,除了幾絲細小的風,一切都在陽光下失語。這個季節萬物安詳,那些村莊沿河排開,隱約在竹林或樹木里。驀地,一聲呼喚升騰起來,在村莊的半空晃了幾下,然后就像水一樣滾蕩而來:阿壯——

我不叫阿壯,卻覺得那是喚我,于是就朝著那個村莊走。一路上我沒見到那個叫做阿壯的孩子,倒是在我進了村莊以后,一個清麗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我猜她就是阿壯的母親,她見我不是阿壯,一轉身就回院子里去了。院門沒關,我往里面望了一眼,她家的堂屋前也有個不長的石階。

正午的村莊顯得空蕩,我在一棵老榕樹下站了一會兒,突然就朝著那個水庫走。當我在那道大壩上站定,才知道那些野水匯集在這里,其實是為了相同的目的。水是從大山縫隙里流來的,它們穿過了畈野村莊,身逢絕境又柳暗花明。自此,這里就有了水舞長袖,形成了紅河初時的樣子。

水的變身也是水的涅槃,從涓涓細流到碧水蜿蜒,西河在禪修之中記錄著陽光與月光的冷暖。那個過程定然是很艱難的,在那片埋于歲月的洪荒之中,西河的奔涌其實就是已被注定了的宿命。就這么一身傷痕地向南,向南,等到千百年的時光一閃而過,這水就有了九曲十八彎的優美。

家在紅河源是讓人自豪的,每次站到這條河流的跟前,我的大腦里便復活了巍山古人的生活。隔著長長的流年,今天的笙笛仍是遠古的音調,而遠古的舞步卻在今天鏗鏘。絨絨的陽光在壩子里靜著,無論走向哪里,觸碰到的都是漫長的歷史,于是思維就活躍起來。當我站在西河的邊上,我對歲月、對民族、對生命,感覺就更加深厚。

這里有著眾多的民族,彝、回、苗、白,以及更多,他們都傾盡心力地保存著自己的習俗。這其實也緣于水的執著。西河從漫長的歲月中流過,不僅孕育了兩岸的生命,也孕育了天人合一的哲學。從第一聲催春的鳥鳴開始,這里的人便不逆時令,遵循的是天地的大法。這樣的日子似乎少了激情,但對于西河兩岸的百姓,他們要的就是這份妥帖。有人對此做了比喻,說這就好比有人聽到了西河的吟唱,雖然無法聽懂,但卻直入人心。

人心本來就是無邊的,很多情況下,你懂得的東西你會覺得無足輕重,你不懂的東西卻會讓你無比感動。西河給予巍山人的,原本就是眼見得的東西,懂和不懂,總得把感恩放于首位。就這么一代代地生息,漸漸地,這個被叫做紅河源的地方,歲月就顯出滋味,人文就開始厚重。

其實這些都是外地人發出的感嘆,他們在西河兩岸看到了眾多民族的水乳交融,一下子就進入了不同于中原的歷史。在他們看來,西河,以及西河兩岸的古城,鄉鎮,村莊,都是歷史那頭的時尚。

對于這個叫做大倉的鎮子,就算是本地人,也會把它看成是一部史書。走在那些石板路上,我感受的是一種遠古的氣息。常常,我會莫名地停下來,像是陷入了某種驚悸,然后就呆望著遠處的灰瓦錯落。

許是因為歷史那頭的安排過于緊湊,這個鎮子已沒了空地,像百貨商場、人民醫院,還有鎮政府什么的,都建在離民居稍遠的地方。如此,小鎮就被隔在了時間之外,無論站在哪個角度,你看到的都是它的從前以往。除了那條主街,其他的街巷就如瓜的蔓藤,不多遠就連著一眼水井。

井是敞口兒的那種,無需用繩子提水,只用水瓢就可以將水舀在桶里。像這樣的井一般都透著古樸,每次走到它的近前,一種充實和親切的感覺便會蕩在心底。幾縷陽光斜射下來,像一群歡快的精靈,在水面上無聲地晃動??吹竭@種情景我便停住手,眼睛望著水面,靜靜地聽著井的呼吸。

那天,我又來到井邊,那個姓陳的老人也坐在那里。我喊了他一聲阿爺,他沒聽見,依舊在陽光下發呆。他的下巴微微地上翹,目光投向遠處,像在感受佛光的照耀。這位被人稱為“陳復雜”的爺爺已經很老了,他的手布滿了網狀的皺紋,骨節也嚴重變形。我覺得那是時間的手,這個叫做大倉的鎮子之所以還很溫潤,或許就是得益于這只手的撫摸。

陳爺爺早年在鎮上教書,只是那個“早年”離我太遠了,我的目光根本無法夠及。我看到他時他就是個愛較真的老人,許多簡單的事被他說得很復雜,而許多復雜的事又被他說得很簡單。周遭的人不愿和他交談,都說他老顛東了,不曉得生活在哪個朝代了。對此陳爺爺不以為然,他說把簡單變為復雜,其實是把局限變為深遠,這本來就是人類文明的緣起。

就在那個午后,我問陳爺爺,什么是文明?他想了一會兒,說,文明啊,文明的范圍廣著呢。從大的方面來說,它是一個社會發展到較高階段的呈象,這里也包括了人的言行和思維。如果細分,那就得根據不同的語言環境,你可以把它說成是社會文明,工業文明,農業文明……陳爺爺來了興致,他的思維變成紅河源頭的水,一支一岔地分流而去。不過他也只是“分流”了一段,像是在分流不久就開始思念了,又重新地匯到了一起。

他說巍山是個多民族的縣份,只有讓各個民族的心靈相通相融,他們眼里的對方才是最美的風景。我對陳爺爺的話半懂不懂,可當我站在那里思忖一陣,又覺得他的“復雜”極有道理。那以后我便認定,這個陳爺爺每天都把陽光攬在懷里,時間一長他就變成了這個小鎮上的靈魂。

與陳爺爺在一起,我快速地成長著,而心境卻留在了從前的春天。還是那條石板路,有人從這邊走過去,有人從那邊走過來,就這么來來往往。他們是山區的彝族,也可能是壩區的回族,還可能是鎮子上的漢族。但無論在哪里相遇,他們總要面對面地站定,然后就這事那事地閑聊。

像這樣的場景是大倉小鎮有史以來很常見的。無論是壩區還是山區,很多人的祖上就是好友,所以我時常會把他們的相遇當成是歷史的光影。遇到特別的日子,比如婚喪嫁娶,比如房屋上梁,聚在一起的人往往更多。他們從不同的方向走來,說著,笑著,人心與人心就完成了交換。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從前的愁緒便完全地散了,變成了時光里的故事。

我已經多次發現,這些人的聚散離合,其實也像這紅河源頭的水。他們一道道地從山里流來,境遇坎坷也罷,世事紛雜也好,最終還是匯成了一條大河的浩蕩。本以為這不過是邊地風情的一種明艷,卻在一陣由心而生的感慨之后,大腦里又有了更多的想象。

作為一個少年,我有著太多的好奇與渴望,所以我時常會把目光投向石板路的盡頭。那些路看上去很深,很遠,在陽光的照耀下,一種好聽的聲音便從路面上傳了過來。我知道那不是紅河源的水聲,而是鎮子北邊那個回族村子在播放錄音,他們正在清真寺里誦讀經文。

走進那個回族村落時,太陽開始西沉,清真寺里已是人去寺空。我從大門的縫隙看進去,院子里一片寧靜,明亮的陽光照在青灰的石階上,這說明今天的誦讀已經結束。我轉過身,朝著村后的池塘走去。

去那個池塘要穿過村子,路雖幽深曲折,卻都干干凈凈。幾個老人聚在一起,他們在陽光下晾曬著自己,也晾曬著陳年的往事。我抬頭望向那些門楣,上面的“興仁講讓”透著古人的高深,只能看出個大致的意思。然而文字的本身是和善的,只要你看得時間長些,它就讓你有所開化。我很快就明白過來,像這樣文字,代表著一個民族的內心追尋。

從村子的中央穿過去,眼前的景象就變了,一個池塘沉浸在田野里。池塘的水已不再豐盈,雜草參差地露出水面,幾只水鳥正在覓食。這樣的景象看上去是一種荒疏,卻給村莊增添了活性。水鳥制造了野趣,世俗便沒了痕跡,剩下的都是村莊該有的樣子。我安靜地站在那里,在幾只水鳥的悠閑與歡愉中,天地之間好像又有了那種誦讀經文的聲音。

起初我是站在那里的,忽然間就蹲下去了,后來竟匍匐在一片草叢的背面。我看到有水鳥向我游來了,它們用腳掌撥動著水里的青山和白云,那份暢快讓我如沐慈悲。觀賞著水鳥的優雅與閑適,我忽然間想了起來,父親的唇間曾吐出過這樣的“子曰”:“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奔热弧熬印钡漠a生是在“文質”之后,置身于這樣的景象,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

等那水鳥游向遠處,我抬起頭,忽然一陣驚愣。天上的云已變了形狀,金黃的陽光從云層里透射下來,一道道地斜插在稻田里。有幾個服飾艷麗的彝族女子從那邊走過來,又有幾個圍著白色頭巾的回族女子從這邊走過去,她們走的竟是同一條田埂。我正想著她們到了近前如何錯身,卻不料那幾個回族女子竟下了田埂,把整條路都讓給了彝族女子。

或許是因為稻田的空闊,或許是因為陽光的清澈,我竟輕易地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回族:“閑哈嘛!”

彝族:“得了,要回啄木郞呢!”

回族:“么悠些嘎?!?/p>

彝族:“是了?!?/p>

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淳樸,沒有任何的假飾。這時我才確定,我所看到的村莊、稻田、陽光、人情,其實都不是詩歌里的描述。這里的炊煙交織著快樂與憂思,它們升至半空,訴說著平常人家的生活真相。

有了炊煙的升起,天空反倒寥落,那是由于博大才顯出的寥落。本以為一切都很模糊,不料從這空闊之中望過去,那傾注于現世的情義卻依舊明晰。既然人心已向信仰求取了良善,應該如此的,那就只能如此。

我還是會跑到西河邊上,就一個人,孤單得自在。有很多時間,我感到自己正處在癡癡地等待之中,而且那種等待已經讓我隱隱地疼痛。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為什么又會讓我疼痛。

許多時日我才明白,之所以會感到疼痛,是因為時間的流動對我的肌膚形成了摩擦。時間在改變著萬物,當然也包括了人,包括人的面容、思維、觀念、認知等等。正是由于如此,我很快就發現,時間不僅是昨天的逝去和今天的到來,它還是不同人群的內心滋味。

那時我正在巍山二中讀書,有個從廟街來的同學也在班上,和我是前后桌。對于這個性格內向而且祖輩都是農民的左姓同學來說,能來到這所設在大倉的巍山二中,已是他心中的遠方了。然而他并沒在這里待得太久,初二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就回到廟街去了。之后他一直在家務農,等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時至今日,我回想起那次與他相遇的過程,心里仍然存有一份愧疚。其實我沒錯,我只是在一個街天和他相遇了而已,這應當是很正常的??墒钱斘液俺隽怂拿?,我才忽然發現,人的名字竟也會將人刺痛。我知道他已被貧窮逼得沒了退路,所以在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竟顯出了驚慌。他臉色暗沉,眼里閃著明確的羞怯,仿佛他已無法面對這個世界。

結局是無需猜想的,他沒和我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在嗓子眼里“呃”了一聲就匆遽地離去了。自此我便沒了他的消息,偶爾想起他,也沒想過還會再次見面。卻不料,到了2017年的春天,他竟給我打來電話。

時間到了這個刻度,無論是他還是我,都已是地道的中年了。他在電話里對我說,老鐵呀,廟街的油菜花又開了,你不來看看?

我當然是愿意去的。

電話里我有些興奮,問他是從哪里搞到了我的電話,還問他怎么現在才想起叫我。他說以前沒叫你,是因為還沒脫貧,你我是兩個階級,不好意思叫呢?,F在你來吧,來看看花,也看看我。

想到賞花十日的短暫,我選了個晴好的日子,然后就一路向南。十余公里之后,我驚悸地望向遠處,才知道我已被夢幻似的金黃包裹起來。一萬來畝的油菜花田,就如大地爆發的愛情,突然就那么汪洋肆意了。置身這片油菜花海,我便知道,如今的廟街已對家園進行了另一種書寫。

老左是從一條岔路上向我走來的,披了一身陽光,因此臉上已沒了從前的暗沉。路邊停了好幾輛從外地跑來的車,車上的人分散到油菜花田里,遠遠地就像隱約的幻影。老左和我說話的時候,我感到他變得深邃了,這種深邃絕不只是由于年齡的增長就可以形成。

就像是經歷了某種蛻變,老左顯得很自信,說話時打著堅定的手勢。他指著一輛汽車,表情輕蔑,手指一點一點地讓我看。車是黑色的,很長時間都沒洗過了,落了厚厚的灰塵。想是剛才這里聚集了一群孩子,他們用手指在車上畫了蘑菇、兔子、手槍,還有一排醒目的字:這車該洗洗啦!

看到那排字老左就笑,他說這輛車之所以會被畫成這樣,那是因為車的主人太不靠譜兒。好好的一輛車,你自己都甘愿讓它這么臟著,別人又憑什么要把它看在眼里?這就好比我們農民,如果你一味地讓歲月蒙塵,日子里沒了亮色,那你就別想再談什么尊嚴。

這么說著的時候,我抬起頭,一條長長的云帶正停在空中。那云帶像升騰的西河,如果只說是美,那就太局限了。

按照中國人的方位概念,北為上,南為下。西河的南下裹挾了歲月,兩岸的稻谷黃了又綠,頭頂的云朵聚了又散。時間過濾了人的思維,“鄉村振興”的旗幟一旦展開,一些心事就植入了土地。

心事是可以成為風景的,這是我見到老左之后才產生的頓悟。老左說他已經是個牛人了,前些年他下了大力,硬是當上了廟街數得著的葡萄種植戶。他的話我不能不信,我知道現在廟街已不同以往,他們的葡萄種植早已成了規模。老左家的葡萄就種在西河邊上,他在園內植了草,還養了鵝。草是給鵝吃的,鵝的排泄物肥沃了土地,土地又催生了葡萄。

說到這些老左就兩眼放光,這說明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只是對著遠方再一次地眺望。老左很早就把內心的愿景放置于未來,當他用深情的眼眸再去眺望的時候,他所看到的會是什么?我猜那可能是一抹彩霞,也可能是一座山巒。但是后來,我把這些統統地排除了,我斷定他看到的不是這些,因為這些已經遠遠不如他眼前的油菜花海這么壯美。

美是要給人看的,凡是美的事物,都需要鑒賞者的共同協助。說這話的人叫黑格爾,不管他說這話時是怎樣的心境,我都認為眼前的風景就是對于這種理論的驗證?,F在,又有幾個外地女子站在油菜花田里,她們將手臂伸向天空,另外的人就把她們拍成了照片。幾只彩色的鳥兒落于花枝,它們也是這片花海的鑒賞者,它們的存在讓這片花海有了愛的胸懷。

另有一群男女聚攏過來,他們集中在我和老左站立的地方,忽然圍成了一個圓圈兒。這顯然是一群彝家男女,男的披了好看的羊皮褂,女的穿了南詔時期的宮廷服飾。他們開始打歌。一開始,他們只是晃動著身軀,不緊不慢,如山的挺拔,像水的涌動。后來就激烈了,隨著他們舞步的鏗鏘和笙笛的轟鳴,整片油菜花田就像是呼呼地燃燒起來。

看彝家男女打歌,就如觸摸遙遠的傳說,心中涌動的是來自歷史的快樂與疼痛。巍山人看重自己的歷史,一塊“萬里瞻天”的牌匾懸在拱辰樓上,遠去的歲月就摻進了當今的生活。經歷了無數個昏曉的轉換,那塊牌匾已變成含了憂思的眼眸,安靜地望向中原。于是歷史就凝固了,盡管外面的煙塵不時地也會吹向這里,但這里的人卻始終地堅守著自己。

除了“萬里瞻天”的牌匾,還有“額骨阿寶”的石碑,都是這紅河源頭的見證者。關于“額骨阿寶”這四個由彝語譯成的漢字,我曾聽到過多種解釋,但我卻仍沒弄清它的確切含義。其實就在那四個字的旁邊,很早就有漢語的注解,已經寫明了是“大紅河源”的意思。

然而我還是覺得,用這一種文字去翻譯另一種文字,難免會摻進翻譯者的好惡。于是我游走于西河兩岸,終于聽到了另有一種翻譯:

一條大河的父親。

西河流經巍山時是安靜的,她以一撥又一撥的碧浪,將愛戀傾注于兩岸的人心。如此,人對西河的認知就變了,原本認定了那是一條大河的父親,卻忽然覺出了她母性的柔情。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人們再說到西河時,使用的竟是一位女性對另一位女性的評述:花謝了,修剪好枝葉;葉落了,保持樹的骨干。一地雞毛,不需人知;歲月靜好,且自從容。

責任編輯:楊建

猜你喜歡
巍山西河油菜花
從油菜花田里穿過的雨
煙雨蒙蒙青西河
油菜花開
西河水云間
巍山(山龍)(山于)圖山出土佛教石刻造像初步研究
西河的秋天
巍山喜迎60華誕
油菜花
巍山小吃
油菜花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