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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主藝術歌曲《我住長江頭》鋼琴伴奏的民族特色與美學闡釋

2024-04-20 13:08姚冰
中國音樂劇 2024年1期
關鍵詞:美學特征民族特色鋼琴伴奏

姚冰

摘要:中國藝術歌曲在借鑒西方作曲技法的同時,因融入了中國本民族特有的民族音樂元素而獨具特色,許多優秀的藝術歌曲作品經久傳唱。通常藝術歌曲以現代詩或古代詩詞為歌詞文本,其文本具有較高的文學性,作曲家往往兼顧伴奏與歌唱聲部的創作,使藝術歌曲在聲樂與器樂的部分可謂藝術品。著名作曲家青主所創作的歌曲《我住長江頭》即選用了北宋詞作《卜算子·我住長江頭》,將其鋼琴伴奏聲部創作得既生動,又有中國美學特點。本文將從藝術歌曲《我住長江頭》的創作背景出發,具體分析該作品中的鋼琴伴奏所展現的民族特色,并探究其所體現的中國音樂美學特征。

關鍵詞:古詩詞藝術歌曲;民族特色;鋼琴伴奏;美學特征

在西方音樂史中,舒伯特在藝術歌曲的創作上享譽盛名,被盛譽為藝術歌曲的鼻祖,是該體裁的創立者。在《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中,藝術歌曲被界定為“18世紀末19世紀初歐洲普遍盛行的一種抒情獨唱歌曲”[1]。實際上,藝術歌曲這一體裁由西方傳入中國后,很快受到精英知識分子的喜愛,第一批在歐洲學習作曲技法的音樂家們也紛紛以該體裁進行音樂創作,留下無數優秀作品。

在中國的眾多優秀藝術歌曲作品中,除了采用現代詩歌作為歌詞的作品,還不乏使用古詩詞作為歌曲的文本的作品,既發揚了中國古典文學的詩詞語言之韻律美,又傳承了中華文化之精髓,以音樂表現出細膩的情感。在鋼琴伴奏方面的創作上,中國近現代的許多優秀作曲家并非一味模仿西方作曲技法來創作藝術歌曲,而是選擇結合中國民族音樂之特色,創作出具有本民族風格的藝術歌曲。例如,在伴奏織體的應用和裝飾音的使用上模仿民族樂器的音色,或在調式調性的選用上采用民族音樂的調式體系。這些都使得中國藝術歌曲具有自身獨特的韻味,從而描繪出獨有的東方意境,讓聽者很容易產生文化上和情感上的共鳴,體會其藝術價值。

青主的藝術歌曲《我住長江頭》就是一首經典的以古詩詞作為歌詞、將鋼琴伴奏與人聲演唱的部分有機結合的優秀作品。該作品的鋼琴伴奏和其他許多藝術歌曲的伴奏一樣,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它不僅是在和聲上與歌唱旋律聲部進行密切配合,而且幫助整首作品營造了詩學的意境,以音樂的流動與旋律的起伏展現了歌曲所傳達的深沉悠遠的相思之情。本文即從該作品的創作背景入手,簡要介紹作品的歌詞內涵,繼而對作品中鋼琴伴奏的民族化創作的具體表現進行分析,再對其音樂美學特征進行闡釋。

一、藝術歌曲《我住長江頭》的創作背景

《我住長江頭》的歌詞來自《卜算子·我住長江頭》,由北宋詞人李之儀所作,詞中將娓娓道來的相思之意融匯至連綿不斷、日夜奔流的江水中,詞為:“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保?] 全詞圍繞著長江水,勾畫了被隔絕的愛,給人江水長流情更長之感。全詞以長江水為線,其中所寫的悠悠江水對主人公來說既是障礙,又是遙寄情思的載體,表達了主人公深情的期盼、思念之意與對感情的堅定和癡心。

藝術歌曲《我住長江頭》由青主先生作曲,是中國近代藝術歌曲中的經典名作。該作品的樂譜看似簡單,實則創作與構思精巧,成為音樂藝術界傳唱度極高的作品。作曲家青主創作該作品前于1922年留德歸國,懷著滿腔革命熱情投身革命事業。不幸的是,在1927年蔣介石發動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青主被國民黨政府列在通緝名單中,被迫逃亡香港。直到日后得到蕭友梅的幫助,才得以回到上海,重振創作生涯。他在1930年創作了《我住長江頭》,以憶往昔歲月,深情懷念革命友人。這首歌典不僅有較高的藝術價值,還對我國古詩詞的藝術歌曲創作產生了重要影響[2]。

二、《我住長江頭》鋼琴伴奏的民族特色

古詩詞藝術歌曲的鋼琴伴奏作為一門與聲樂相結合的表演藝術,具有豐富的內涵,不僅僅體現在聲樂旋律演唱的襯托、和聲背景的渲染,還體現在鋼琴專業知識與技巧的掌握和運用上[3]?!段易¢L江頭》這一藝術歌曲作品中的鋼琴伴奏從音樂上展現了濃厚的中國民族特色。在創作技法上,青主將德奧藝術歌曲的作曲技法與中國傳統的音樂風格相融合,使得歌詞原有的古典詩詞的內在意蘊得以展現。作品的鋼琴伴奏具有流暢舒緩、結構精巧的特點,其不僅在旋律上與古詩詞的韻律相輔相成,還通過伴奏織體的運用與變化來展現古典詩詞所刻畫的意境,展現了東方獨特的詩情畫意。

從作品的整體主旋律來看,無論是歌唱聲部還是伴奏聲部,都與歌詞形成較好的契合,歌唱聲部的旋律突出了歌詞中每一個字的發音與韻律,伴奏的低音聲部則與歌唱聲部形成呼應。一方面,作曲家安排了較多一字一音的旋律,在曲目6/8拍的節拍類型中,歌詞的每個字又在小節中的重拍處(見譜例1);另一方面,在伴奏上也巧妙地配合了歌詞每個字的歌唱旋律,左手伴奏的低音部分與歌詞的每個字同時出現在小節的兩個強拍(見譜例1),與歌唱旋律聲部形成高低聲部的呼應,同時讓詩詞本身的韻律不會因為旋律的寫作而被破壞,保留了朗讀詩詞時均勻又娓娓道來的語調,使得音樂展現出一種與古詩詞風韻相襯的和諧美。在整首作品中,這樣的旋律寫作幾乎貫穿全曲,達到了詞與旋律的整體和諧。

在旋律的走向上,作曲家青主并未采用大跳進和起伏較大的旋律,整首作品的旋律相對平穩,伴奏的低音部分配合聲樂聲部的旋律走向,整體以二度和三度為主,跨度不超過五度(見譜例2)。這樣的創作手法與詩詞內容所表達的如江水流淌不息和思念之情延綿不絕的意境與情感較好地融合在一起,表達出了歌詞文本原有的內涵,有傳統吟誦的語調,又比吟誦的語調多了音樂所帶來的律動感。

另外,在鋼琴伴奏的創作上,大量分解和弦的伴奏織體音型給整首作品的風格奠定了基礎。全篇大部分分解和弦以五個音為一組(見譜例2),連接在歌詞旋律和左手低音伴奏旋律的重音之后,形成一字一音后的連續性琶音伴奏,既符合德奧藝術歌曲的傳統創作手法,又詮釋了《我住長江頭》這首詞本身所表達的以江水為意象寄托相思之意的內在情感與東方美學意境。

除了采用分解和弦的伴奏織體來表現全曲的意境,每當唱到“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這一句時,所表達的情感達到全曲高潮,伴奏織體也隨歌曲情感的變化而變化,由單音或雙音的左手低音區伴奏配合右手分解和弦轉換至低音區分解和弦配合右手聲部的柱式和弦伴奏音型(見譜例3),展現出作品中細膩委婉之外的堅定與力量,以及淡淡的憂傷之外對美好情感的堅貞和期盼,對未來的期許,這將作品所表達的情感之變化以旋律書寫得淋漓盡致,更蘊藏著以詩與樂寄情的文人情懷。

從上述幾個方面可以看出,該作品鋼琴伴奏部分的創作不僅是以藝術歌曲的形式被呈現出來,它還與中國古典詩詞的內涵與意蘊有機地結合了起來。作曲家青主通過在旋律上應用了較小的跨度與起伏、一字一音、低音伴奏呼應歌唱聲部、分解和弦伴奏和柱式和弦伴奏來配合歌曲情感的變化等多種創作手法,最終將歌曲所描繪的意境與表達的情感展現得委婉而動人。

三、《我住長江頭》鋼琴伴奏的美學闡釋

就古詩詞藝術歌曲的美學特征來看,其首先被關注的往往是詩詞作為文本的韻律美與內涵美的特點,而當這些古典詩詞加上音樂的創作,其審美價值就不僅僅體現在文本的韻律與內涵,還有其整體的音樂審美特點與藝術價值。音樂作為藝術歌曲這一體裁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包含了歌唱的旋律與伴奏聲部,其美學特征與審美價值值得進一步探究。鋼琴伴奏作為藝術歌曲音樂中的一部分,可以烘托和引導整個作品的旋律走向,與一般的非藝術歌曲作品的伴奏有一定區別,因而其美學特征也是值得深入討論的。以《我住長江頭》作品為例,這首經典的藝術歌曲就是在作曲家青主筆下成就了優美動聽的歌唱聲部旋律和富有流動性而細膩委婉的伴奏聲部。作品的音樂不僅依照了原有詩詞的韻律,其鋼琴伴奏部分與歌唱聲部的旋律還體現了呼應與勻整的特點,達到了音樂與詩詞、音樂中諸要素之間的和諧美。其次,該作品以看似簡單的伴奏織體勾勒出了詩詞本身所描繪的情景,描繪了流水的意象,同時展現了歌曲表達的內在情感,使得作品整體的意境美得以體現,因而展現出委婉動人的音樂風格。

(一)伴奏與歌之和諧美

在《我住長江頭》這部作品的鋼琴伴奏中,其和諧美主要體現在伴奏與歌唱聲部間的相輔相成、互相呼應上。在中國古代美學思想中,和諧美在人與社會的關系中主張的是個人與社會、心理與倫理、美與善的統一;而在人與自然的關系當中,則主張“天人合一”;在音樂上的和諧美是既要表現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還需要音樂本體內部的各個要素的和諧,才能達到和諧美[4]。歌曲《我住長江頭》既能夠體現人與自然的和諧,還能夠體現音樂要素之間的和諧,從作品刻畫的自然情境到音樂各個聲部之間的統一,無不體現中國古典音樂美學之和諧美。

許多中國民族器樂作品皆以描繪自然、表現自然情境來展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美,如《流水》《平湖秋月》等,從標題上點明了要描繪的景色與自然之意象,而在旋律與演奏上也模擬了靈動而多變的水聲。在歌曲《我住長江頭》中,聽者從全曲的開始就可以從伴奏部分感受標題所點明的“長江”的水流之意象。伴奏織體以琶音的形式模擬了江水滔滔奔流的聲音,以伴奏的流動感來模擬江水奔流不息的動態情境,聽起來好似歌者在歌唱時就像歌詞所寫的主人公一樣身臨其境,仿佛真的在江邊吟唱這首歌來送給思念之人。這樣的創作手法使得歌曲的伴奏起到了描繪和設置情境的重要作用,在旋律上與歌唱聲部共同描繪了人與自然和諧之景。此外,作品中各個聲部和要素之間也形成了音樂上的和諧美,符合中國傳統音樂美學所強調的樂句之間的勻整、音程上的配合、節奏和結構的協調有致。從伴奏聲部來看,如本文在第二節所分析的,大部分左手聲部的伴奏與歌唱聲部的旋律以平行或對稱的形式出現,以主旋律的形式與歌唱的旋律形成呼應,體現一種內部音樂元素之間的和諧。而在伴奏部分的右手聲部上,則以分解和弦的形式跟隨在歌唱部分一字一音的強拍之后,以大量的十六分音符的分解和弦模仿流水之聲,襯托主旋律的聲部進行,在這一點上,該作品依然保持著音樂內部節奏上的勻整與和諧美。

當然,中國音樂美學所強調的和諧美不僅僅體現在人與自然之和諧、音樂要素之和諧,還有人與社會之和諧。當人與社會之和諧注入藝術作品創作中,有時以深刻的思想、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的傳遞等展現出來,《我住長江頭》中仍有所體現。作品中的伴奏為整體的情感表達奠定了基礎,不僅以流動的旋律表達了深沉的思念之情,還以樂曲高潮處伴奏織體上的變化與情感的起伏相統一,實現了整體情感表達與音樂色彩之間的和諧美。

(二)以樂仿景之意境美

許多中國音樂作品采用了“以樂仿景”的手法,用音樂來描繪自然和抒發情感,如琵琶曲《春江花月夜》。歌曲《我住長江頭》也采用了這一手法,展現了江水之景,更以音樂創造了獨有的意境美。中國古代美學論著中有對“意境”的描述,唐代王昌齡在《詩格》中提出:“詩有三境,一曰物境。欲為山水詩,則張泉石云峰之境,極麗極秀者,神之于心,處身于境,視境于心,瑩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娛樂愁怨,皆張于意而處于身,然后用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張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則得其真矣?!逼渲?,“物境”意指自然山水之境,“情境”代表人生經歷的境界,而“意境”則是內心意識的境界[5]。這三種“境”對于創作主體來說都屬于審美客體的“境”,即對詞人和作曲家來說,是指以詩詞或歌曲所構建之境,因而說“三曰意境。亦張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則得其真矣”。

《我住長江頭》這首歌曲呈現給聽者的首先就是其氣韻生動的詞與旋律,以鋼琴伴奏的流動性來刻畫自然界的江水,這一點符合人們對自然界的感知經驗。當作品的鋼琴伴奏部分的分解和弦被快速彈奏,聽者最容易感知到的就是對江水奔流的描繪,讓人如同身臨其境,因而如此動人,可以達到如《詩格》所說的“神之于心,處身于境,視境于心”的“物境”。除了右手伴奏的分解和弦之外,左手的伴奏部分用低音區雙音或單音彈奏與右手伴奏相對,左手以在強拍位置的低音引導右手的流動性旋律,像是江水的波浪來回拍打江岸,在給人以寧靜之感的同時,還透露出了主人公等待的無奈與思念的焦灼,在對自然之景的描繪之上又增添了遇景有感的“情境”。實際上,作曲家青主在創作這首藝術歌曲時,他個人經歷過逃亡與流離失所,處在當時復雜的社會歷史環境下,也曾失去自己的革命友人。因此在該作品中,音樂與詩詞相融合之后所呈現之“意境”就從詞人所寫之意上又增添了一分無奈與嘆息,除了以音樂來使人聯想到江水之景,更多的是承載對友人的深切思念和對未來熱切的期盼,表達了更廣博的愛,實現了由物境美到意境美的升華。

四、結語

雖然藝術歌曲的體裁來自西方,其創作手法借鑒西方的藝術歌曲傳統,但目前我國許多藝術歌曲作品呈現出中國傳統的音樂風格,在伴奏的部分也具有突出的審美價值。許多古詩詞藝術歌曲更是從歌詞上傳承了我國的古典文學傳統,展現出獨有的東方審美特點?!段易¢L江頭》這首古詩詞藝術歌曲中所展現的即是東西方文化的融合,本文通過分析作品中的鋼琴伴奏,發現其在旋律上與詩詞文本完美地結合,既保留了詩詞語言的韻律美,又讓音樂賦予這首詞更真切動人的情感。而作品中鋼琴伴奏的美學特征則表現在其伴奏與歌唱聲部之間的和諧勻整之美以及深層的意境美。因此,無論是演唱還是演奏該作品,都不能忽視每一個聲部和旋律的重要性,只有實現各個聲部和旋律之間的配合與統一,才可以真正詮釋該作品的內涵。

(作者單位:漢江師范學院藝術學院)

參考文獻:

[1]黃璐.中國古詩詞藝術歌曲的演唱研究[D].北京:中國音樂學院,2020:11.

[2]楊筱音.青主的兩首代表性藝術歌曲《大江東去》《我住長江頭》的一度創作和二度創作[D].上海:上海音樂學院,2007.

[3]李娜.中國古詩詞藝術歌曲鋼琴伴奏分析[D].成都:西南交通大學,2011.

[4]吳淑元.試論中國古典音樂作品的和諧美[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16,37(12):174-177.

[5]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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