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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時期《旅行雜志》的康藏形象

2024-05-08 13:23仲昭銘
文史雜志 2024年3期
關鍵詞:西康游記藏族

仲昭銘

摘 要:創刊于1927年的《旅行雜志》,作為近代中國首份專業性的旅游刊物,影響巨大。20世紀30年代末,出于抗日形勢的需要,雜志加大了對西南邊疆的宣傳與介紹。1939年成立的西康省,在雜志“探索與開發邊疆”理念的倡導下,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堵眯须s志》對西康省的介紹,刊文眾多,涉及面廣。舉凡康藏地區的山川名勝、城鎮風貌、風土民俗,悉數其中,為讀者勾畫出極富時代感的康藏形象,加深了國人對西南邊疆的認知與了解,在內地與邊地間架起了溝通的橋梁。

關鍵詞:《旅行雜志》;邊疆傳播;西康;藏族;游記

《旅行雜志》是近代中國首份專業性的旅游刊物,影響最大的旅游刊物,也是辦刊時間持續最久的雜志之一,譽為“民國時期出版物的典范”。該刊1927年創辦,以“闡揚中國名勝,發展旅行事業”為中心。

20世紀30年代末,抗戰形勢嚴峻,伴隨國民政府的內遷入川,《旅行雜志》大力介入西南邊疆的宣傳;而1939年成立的西康?。▊鹘y稱為“康藏地區”,簡稱“康藏”),因其重要的戰略位置,壯美秀麗的山川,加上風格獨具的民風民俗,受到該雜志格外的重視。鑒于目前學界對該刊立足西南邊疆宣傳與調查,重點刊文宣傳康藏的史實,研究還較為薄弱,因此系統介紹《旅行雜志》在對西南邊疆深度介入的大背景下對康藏報道的全貌,分析該刊所構建出的旅行者眼中的“康藏形象”,對于我們全面了解民國時期主流媒體于西南邊疆宣傳的概貌,搜集康藏地區“三交”(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文獻,應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旅行雜志》的西南宣傳

(一)《旅行雜志》的創刊與宗旨

1923年8月,上海金融界的領袖、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創辦人陳光普在該銀行設立“旅行部”。1927年,“旅行部”影響漸大,業務日增,故獨立掛牌注冊,易名為“中國旅行社”,使之成為中國近代旅游企業化的標志。為了促進國內旅游業的發展,加深國人對中華民族悠久歷史與豐富旅游資源的認知,同時也宣傳中國旅行社的業務,中國旅行社決定設立編輯部并自辦刊物,定名《旅行雜志》。雜志以“闡揚中國名勝,發展旅行事業”為中心,主要欄目分為國內游記、國外游記、西南西北行程、特輯、專著、雜俎、小說、美術圖景等,所編文章,不拘風格,多是游者的親身體會,親切趣味,加上撰稿人又皆為民國時期享譽文壇的新聞界、小說界乃至政界的重要人物,撰文汪洋恣肆,雋永有味,十分受到讀者喜愛。

(二)《旅行雜志》的內遷與西南宣傳

20世紀30年代末,抗戰形勢嚴峻。1942年8月,雜志遷入桂林出刊,1944年又遷至重慶中正路205號辦刊,至抗戰勝利后才又遷回上海。

30年代末,雜志一改報道地點國內多涉及沿海一帶及大城市區域,國外則專注歐美、日本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刊風,而讓西南地區一躍成為《旅行雜志》關注的重點。該刊在1938年的“西南專號”中便有反思文章指出:“翻遍了十二年來的旅行雜志,一千五百余篇游記中,只發現了十篇廣西,云南只有九篇,貴州四篇,這實在太貧薄可憐了?!盵1]在1938年第20卷11期《西南專號》等同于編后記的“書后”又言:“現在我們是知道西南了,地方是這樣大,蘊藏是這樣富,風景又是永久妍麗的??梢哉f沒有一個人視西南為畏途了,更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西南對于整個國家軍事上、政治上的重要意義了?!盵2]1940年第14卷4期《四川專號》在《緊要啟事》又云:“本志以四川古稱“天府之國”,蘊藏之富,人文之盛,以及山川秀美,素為各省之冠。在昔交通梗阻,入川行程,比較濡滯,自國府遷渝以來,四川一省,顯為中國之心臟,各種建設,突飛猛進,而陸、空交通,尤為迅捷,現已成為我國政治、經濟、文化之中心。本志于廿八年正月,即準備發刊《四川專號》,為新四川作一全貌之介紹”。[3]

從20世紀30年代末起,《旅行雜志》中關于西南地區的游記,從以前的零星報道,轉為“多元化的,豐富的、全面的報道。不少學者文人更是以學術研究的態度對于西南地區進行研究”[4]。從《西南專號》始,不僅刊行了《四川專號》(1940年第14卷4期)、《西南文化專號》(1943年第17卷2、3號)、1945年第19卷1號《今日重慶專輯》等專門介紹西南風土人情的旅游文章,集中介紹西南名勝景區、風俗地貌,而且大量刊發西南地區的交通信息與公路建設咨詢,以利旅行人士參考。同時,在原有以“中國旅行社”為出版方的出版著述,如《游川日記》(1929年,曹亞伯著)、《黔游紀略》(1934年,曹鑒庭著)、《四川導游》(1935年,鄭璧成著)等的基礎上,以《旅行叢書》的名義又出版了《貴陽導游》《昆明導游》(1939年,黃麗生等著)等旅行手冊;以《旅行雜志叢刊》名義編印了《川康游蹤》(1943年,易君左編)、《西北行》(1943年,茅盾等著)等帶調查性質的游記,以及《西南攬勝》(1939年,趙君豪著)、《西南旅行團》《西南印象》(1939年,趙君豪著)等概論西南的著作。這種“以西南為報道重點”的情況一直持續至1946年1月雜志重新遷入上海(四川路420號辦公)出刊。直至1947年,雜志中西南地區報道數量才開始又明顯偏少。

據筆者統計,從1939年起,《旅行雜志》刊登與西南地區有關的文章與此前歷年相比成倍數增長,一直至1945年為此,歷年所刊數量十數至數十篇不等;1943年因連刊兩期《西南文化專號》,數量竟達70余篇,以充分的筆墨,體現了該刊認為西南“現已成為我國政治、經濟、文化之中心”的主張。

雜志對西南邊疆的深入,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便是對康藏異乎尋常的關注與報道。

二、《旅行雜志》對康藏地區的探索

1939年元旦西康建省。這處毗鄰四川平原、地勢險要的戰略要地一開始便受到國人極度的重視;加上建省之初百業待興,劉文輝經營西康又勵精圖治,不僅大開西康“東方的門戶”,吸外八方人才,積極鼓勵有識之士投身西康建設,更大力組織各門類專家、學者前往西康公辦考察、調研,以利“搜集治康經驗”,遂使國內報道西康省的文章激增。其中,康定(古稱打箭爐)作為康省省會,尤受注目?!堵眯须s志》所刊考察與領略康藏風土人情的文章,就集中刊發于20世紀30年代末至1946年這一時間段內。

據筆者統計,1939年前《旅行雜志》對西南涉藏地區的報道,數量極少,而且以間接材料為主。三篇文章中,除了一篇是由第三者整理的口述資料外,余下均為翻譯國外的資料。程志政譯的《西藏的一瞥》,由英國人麥克唐納(David Macdonald)所作,原刊于1929年《亞洲》(Asia)第3、4號;秦理齊所譯《貢噶探險記》,為美國探險家洛克所作,原刊于美國《國家地理》1925年第9期。微乎其微的報道數量,深刻反映出國人對邊疆認知的空白以及邊疆被“邊緣化”的尷尬角色,當時便引起了部分愛國人士的憂思,如程志政所譯之文的原作者麥克唐納本為1904年英帝國主義武裝侵略西藏地區的頭領,其文不僅充滿帝國主義的傲慢,而且覬覦中國領土的野心昭然若揭;故程志政在文后加按,不無痛心寫道:“今邊疆日亟,國人對于邊事,似不容其漠視。爰譯以寄本刊,倘亦為傷時憂國之士所為許乎?!盵5]

1939年后,情況有了巨大的改變。從創刊至1949年止,《旅行雜志》介紹康藏的文章共42篇,絕大部分是1939年后(含1939年)刊發的,其中,1939—1946年共刊35篇,這其中,純粹介紹西康或以康藏為中心的文章,達28篇,占總數的80%。該刊對康藏報道的積極,正是其重視西南邊疆地位,努力增強國人對西南邊疆認知的體現;也是該刊發力西南邊疆探索,激勵有志者投身邊疆探險的成果。

三、《旅行雜志》所記的康藏形象

總覽《旅行雜志》刊發介紹康藏文章,凡可分為三類,其一為旅行的見聞或帶旅行指南性質的導游文章,其數量最多,主要欄目有《屐痕處處》《旅程紀述》《邊疆游蹤》《地方描寫》等。其二為各類考察、調查活動的成果與研究性的學術文章,主要欄目有《邊疆透視》《邊疆考察》等。如黃炎的《西康調查日志》即為司法行政院1938年9月赴康調查司法的日記體工作記錄。而研究性的學術文章不少由當時知名的專家、學者撰寫,如《西寧塔爾寺之三大盛會》作者鄒豹君為地理學家,時任國立西北師范學院教授兼史地學系主任;《介紹藏民婦女》《記黑水旅行》的作者于式玉為華西大學邊疆研究所教授;《西康東陲木里紀行》的作者楊銜晉為森林植物學家,時任復旦大學農學院教授。其三為雜俎文,偏向雜錄與瑣聞類的筆記體,主要刊于《補白摘拾》等欄目。以上文章蔚為大觀,親歷親見,行文生動,從不同方面勾勒出20世紀40年代鮮活的康藏形象。

(一)以康定為中心的城市形象

明代中期以后,以青藏道為漢藏主要通道的情況有所轉變。經康區南部,連接內地與朵甘、烏思藏的川藏道被定為官道,逐漸成為明代涉藏地區僧俗往來,以及茶葉貿易的另一交通要路,使得漢藏間交通的重心由西北南移至四川和康區。[6]至清代,打箭爐已成為漢藏經濟、文化交往的中心,譽為“藏路咽喉”“西陲巨鎮”,“四方商賈輻輳,為川茶、夷貨交易之所”。[7]

民國時期,特別是全民族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內遷入川,西康由邊地變為腹地。1939年1月西康省宣告成立,使康藏的地位日顯突出?!八拇ㄊ俏骺档膫}庫,西康是四川的屏藩!兩省疆域,雖劃分為二;但就整個關系說,則川康唇齒相依,實為不可分離的一體!以歷史、地理言,則西康前稱川邊特別區域,川康向為整體;以政治、經濟言,則兩省供需相連,利害相同,無異弟兄姊妹的關系。又西康毗連云南,物資有無常相通假。即或西藏有事,因有西康處在中間,也不致遽爾波及云南,所以就西南國防上說,如果川康能夠,則川康可以屏障西南各省,中央即可減除西顧之憂,因此西康在我國西南國防上所占的地位,確是非常重要的!”[8]康定為西康省會,為康省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川藏一線的交通咽喉,故《旅行雜志》介紹康省,均以其為基點。

1.康定的地志記錄。在徐仁常的游記中,康定的地理、經濟、街景與氣候等均有概括介紹:“康定原名打箭爐,相傳諸葛武侯南征,遣將郭達造箭于此故名,位于四面不毛白高山中,以川山的環繞為天然城墻,漢番雜處,人民以經商為業,貧苦的以勞力為牛,所用各物由外面遠入,故生活較內地高昂。中有小河,河的兩旁,集為市廛,茶、布匹、藥材、皮毛……均以此為集散地,商業特別發達,銀行約十余家,金融甚為活躍,大有都市風度,惟終日水聲淙淙,大風蕭號,氣候寒冷,一到秋天,均各設爐取暖,有經年不化的雪,漫積在那最高的山上,比之內地,真是天上人間?!盵9]

樓祖詒的《西康行》,列有由川入康的詳盡路線介紹,在《邊情介紹》一節,介紹了康藏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特別在社會環境介紹中,有康省各縣戶口統計,對于康省民族、交通、藏文字以及歷史均有涉及。

李致剛的《康定瑣志》有《風景線》一節,專事敘述康定的風景。作者將之歸納為:青色的天、各色的云、大風、高山、明月、白雪與河流7種,并贊嘆富于詩意,“這引人留戀的邊塞景色,內地是不易看到的?!盵10]

在康定的地志記錄中,尤以李致剛的《康定瑣志》最為典型,是文作者1943年受朋友之邀赴康,歸后撰成此“康定實性的報道”,全文分《形勢和通道》《建置,人口,商業》《氣候,物產》《交通,文化》《市街、城郭,官衙、教堂寺院》《明正土司,鍋莊》《市容,旅館,飲食,娛樂》《風景線》《結論》等九節,可當民國時期濃縮版的康定志書。

2.康定的城市記錄。李致剛的《康定瑣志》中記有康定的市街與市容,在他的文中康定“有大街二,道長各二里,南岸蜂窩街、大石包街、馬市街,北岸為營盤街、諸葛老街、老陜街,連系兩岸的木橋,共有四道,有上中下三橋,和將軍橋。中橋左右為康定的心臟,百貨云集,將軍橋是前川邊鎮守陳遐齡所建。市街兩岸,均緊接山麓”[11]。對于康定的市容,李文也客視給予了評價:“康定市街,還是若干年代遺下來的,因多風的關系,房屋建筑得很低矮,用鵝卵石嵌成窄狹的市街,糞穢滿地狼藉?!盵12]

陳長風的《川康公路巡視》在李文兩年后寫成,對比可以看出建省以后康定城市的變化,比如新市區的風貌以及印度商品在康的傾銷情況:“康定位于三山峽谷中,北來的雅拉河,南來的折多水,在城中會合而成康定河。在東關內之郭達山麓,關有新市區,街道平坦,房屋整齊,社會服務處就在這里。舊市區房屋沿河建筑,漢康藏三族合居于城中,全市近三萬人。中山街、中正街是商業的中心,商店除漢人經營的外,亦有康人開的店鋪,所售的物品,有印度來的英國毛呢料,花式新穎,內地買不到的此地都有,還有紅花、麝香等珍貴藥材?!盵13]

3.康定的居民記錄。漢藏等民族雜居、民族融合緊密歷來是康定城市的一大特點。在游記中,對于康定的居民構成也多有紀錄,如《蓉康旅程》所記“康定居民漢藏雜處,漢人以川籍為多。漢人所用語言與川語大部類似”[14],而樓祖詒的《西康行》有康定戶數統計數,李致剛的《康定瑣志》有康定人口統計數。

4.康定的商業記錄。李致剛《康定瑣志》記錄了康定商業簡史與稅收情況:“康定在唐宋以來,隨著茶馬的交易,日趨繁盛。據□書記載:最初由臨時架設很簡陋的帳幕,作為臨時市場;和建筑碉房的鍋莊交易,每月有一定的日期,集會過了便星散。到了清初明正土司極盛時代,市而繁榮,已不是從前趕集的形態,現在康定住民十分之八九,都是商賈。據民二十七年的調查:康定東南北三關征稅稅款的統計,約年在六十八萬元上下。收入最旺的,要算東關,由藏輸入川省的貨品以藥材為大宗,其次是皮毛;由川省輸出的第一為粗茶,其次是布帛雜貨。騾馬馱包出入上面的三關的,每天最少也有三百五十頭至五百頭之數?!盵15]

“康定鍋莊集旅店、貨棧、商品中介、衙門等多種功能于一體,是康定地區特有的一種文化”[16],也是清季至民國初期,康藏地區漢藏貿易的主要機構,是康定經濟習為的典型代表。歷史上,打箭爐因市而生,因茶而盛,其中“鍋莊”不僅奠定了茶馬互市的商貿基石,也決定了茶馬互市從商貿到交通運輸等全套的規則與操作、管理流程,對“茶馬古道”的興起、發展與繁榮起了最為直接與決定性的推動作用?!堵眯须s志》中不少游記紀錄了“鍋莊”的概況,如梅幼云的《打箭爐》中便云:“打箭爐是一個毫無生產的高地,市面上的特產如金子、麝香、鹿茸、蟲草、皮貨、藥材等都是蠻地所獲運出來的。此外米、油、菜蔬、百貨等都是內地運進來的,形成了漢藏兩族貿易的重地。街上并沒有什么大的商店,一切巨商們多半是把貨物囤積在古老的大蠻房子里——他們叫做‘鍋莊——在那里面,你可以看見成千馱的茶包是預備銷售蠻地的大批漢貨,和整屋的藏毯、狐皮、白菌子和蠻地出產的珍品,還有不少由印度入藏的大批香煙。蠻商的牛馬,經常幾百頭幾百頭的在這些鍋莊里馱進馱出?!盵17]

對于康定的消費情況。在黃炎的《西康調查日志》中,通過作者在康定消費的經歷,敘述了當地物價的高昂:“午后剪發,起碼五角,若令出門則須乙(壹)元。秈米一小碗飯大洋五分,一切物價除土產、藥材及土人之毛織物外,均極昂貴,生活程度較成都高數倍?!盵18]王清泉的《蓉康旅程》,則對康定城區米、豬肉、雞蛋、蔬菜等物價加以臚列,并分析了物價居高不下的原因:“康定位于萬山環抱中,城垣狹小,發展為難,但生活程度之高,雖特等都市猶望塵莫及。此地不論任何日常用品、食品五谷,俱須由成都、雅安、西昌、漢源等處運來,因著交通不便,多用人力背來,途中恒須廿日左右才能運到。運費往往超過貨值,售價怎能不貴?”[19]

5.康定的其他記錄。黃炎的《西康調查日志》為雜志首刊的國人寫作的康藏旅行文章,分三號(期)連載,記敘了作者由康定經泰寧至道孚一線的行程日記,文中所記康定多為直觀印象,如康定之物價、二道橋之溫泉、參觀寺廟之類,零碎雜散,更多是司法調查方面的工作記錄,如日志中載康定司法概況:“年后二時半至康定縣政府調查該縣每月民刑案件,約十余起,漢人與漢人,漢人與土人,土人與土人,均有在縣府涉訟。監獄一所,計三間,看守所男四間,女三間,現在人犯約廿余人,尚有軍隊寄押人犯有拾余名,囚糧每月有三百四十元,由雜捐項下支付。人犯少,即所收款移作司法經費,法收每月約數十元,查閱卷余,判決頗特”[20]。梅幼云的《打箭爐》則以新聞特寫的手法,批判了內地的鴉片與賭博對當地的毒害,歌頌了藏族同胞的淳樸與勤勞。

(二)以高原為中心的自然形象

《旅行雜志》一直以“闡揚中國名勝”為主線,雜志寄情山水,歌詠自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康藏瑰麗無比的自然景觀,對高原景色的描繪是該刊宣傳的重點。雜志不僅翻譯了國外如著名探險家約瑟夫·洛克等在康藏的探險游記;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還刊發了國人在康藏“邊疆探險”的文章。這一時期該刊介紹康藏的各類文章,也多少涉及對康藏自然風光的記敘,這些行文一方面是突出康藏旅途之“艱”與“險”,另一方面,也贊揚了康藏風景之“美”與“奇”。

1.貢嘎探險的記錄。至約瑟夫·洛克《貢嘎探險記》在國外刊登后,譽為“蜀山之王”的貢嘎山不僅名揚世界,也成為康藏自然探險的標桿。其山脈絡縱橫,雪峰巍峨,主峰海拔達7556米,直刺天際。諸儉的《木雅貢噶山下藏區紀行》便是一篇優秀的“邊疆探險”游記。該文介紹了木雅片區民風民俗與宗教信仰,描述了登山至半腰的經過。文中對于貢嘎山的美艷更不吝文墨:“至最高處,視線忽然開朗,只見蔚藍得可愛的天空,無絲毫云翳牽掛,向南望去,雪白銀妝的貢噶山脈,盡收眼簾,眾巒簇簇,向東南逶迤,形似長城。主峰,高插天際,光潔瑩晶,被陽光照射萬丈。全山積雪,雖于盛夏,亦不溶化,亙古以來未嘗改變其雪白皎潔的面目”[21]。

2.高原生態的記錄??挡刈匀伙L光優美,生態保持優良。該刊文章也對此有所介紹,如陳長風《川康公路巡視》記述從塔公至道孚間的森林密布,溫泉相間,景色宜人:“由塔公寺西行七十余公里,路線穿過高地原始森林,名‘松林口,此處海拔四千余公尺,有溫泉、是游人最好的地方,其中林木,多是云杉、冷杉,樹身直徑粗達十公尺的隨處皆可見,陰森森的一片,是珍禽異獸蟄伏的地方,專入林間,幾疑置身仙境?!盵22]

3.高原水利的記錄。壁瑩的《金沙江》是為數不多的介紹康藏水利的文章。該文是1940年秋經濟部與交通部聯合辦理的“金沙江查勘隊”工作的一個簡報。

(三)以衣食住行為中心的民俗形象

1.康藏人民的生活形象?!堵眯须s志》第13卷8號刊登的朱汝謙的《川康途中》,實為奚東曙加入“川康考察團”后在康考察期間寫給朱的書信。文中紀錄了康藏的飲食習俗:“(考察團)每至一廟必獻哈達,對喇嘛則賞犒茶葉,對人民則當場賞犒酒,因康人喜歡飲茶與酒。關外均用藏洋,故此次攜帶許多藏洋而來,同時亦帶翻譯、廚役、食物,因康人只食青稞、糌粑及喝茶,不種蔬菜也?!盵23]鞠孝銘的《青康之行》雖為從青海入康的游見,但專有《閑話藏民風俗》一節,簡要介紹了康藏人民之服飾、飲食、住所與婚姻、喪禮等風俗。鐘秀生的《藏族平民生活鳥瞰》為一篇全面介紹康藏人民生活的科普文章,全文分《游牧生活》《農人生活》《衣食住行娛樂及其他》三節,對于康藏同胞的農牧業生產、交通運輸、文化信仰、服飾、飲食、住所、歌舞藝術等都有所簡介。馬若達的《康藏人服飾憶略》,分“衣”與“履”兩部分,簡要介紹了康藏的服飾文化。

2.康藏的交通形象。樓祖詒的《西康行》概述了歷史上西康的交通路線:“古時康定至瓦斯溝之河峽,尚無通路,蕃人入川,分南北二道,南道逾雅加埂經摩西面,渡沈村河入黎州,即后漢時白狼入貢舊道,其后更自滎經經沿小河逾山至沈村,繞避大相、飛越二嶺,即系諸葛武侯南征之路。北道自革地入松潘,或自金川出理番河谷至威州,唐代吐蕃入犯,恒由此二途。大概南宋初年,番商雜處民間,蕃人為謀運茶捷徑,始開瓦斯溝峽路,即自瓦斯溝渡河,逾嚴州大山,至碉門(今天全),貿易茶馬,史上著名茶馬市者即此。清康熙后,改自天全逾馬鞍山,經瀘定至康定,民國以來,雅康相攻,始發見二郎山路線,近遂循之,以筑川康公路,此為最后之路線,筆者所由,即此最后發見而最新開鑿之一線?!盵24]

黃炎的《西康調查日志》記述了“出關”翻越折多山交通的不便,“路不易找,路上堆石作標識,設遇大雪,不特馬糧難找,路也無有,關外行路之難,不可以言語形容”[25]。諸儉的《木雅貢噶山下藏區紀行》,敘述了從康定“出關”旅程的艱險,“一出康定南門,就是所謂‘出關了,……因為關外的氣候、風俗、民情與內地大異其趣,所以出關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在出關之前,要準備雇到關外唯一的交通工具——“烏拉”(供差役的牛馬和人)。如果你不通藏民語言時,則須找到適當可靠的通事,充當你的翻譯。關外氣候也懸殊,除了帶著足夠御寒的被褥外,每人必要帶著一襲笨重的藏氈子,以防暴風雨的侵凌,就是油、鹽、菜、米等食料也要帶著?!盵26]在交通紀錄方面,陳長風《川康公路巡視》一文較具代表性。此文為作者受川康公路局之邀赴康的紀錄,對從成都至甘孜縣,沿途交通概況、風土人情,多有記載。

3.康藏的婦女形象。作為一位女性民族學家,于式玉對于邊區婦女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在她的邊疆考察文論中,一直貫穿著對邊區少數民族婦女悲慘命運的同情,對于她們淳樸而真誠品行的贊美。如《記黑水旅行》中寫道:“山路雖然高高低低,但是幾個女同伴,興致勃勃的邊走邊唱,我也不肯示弱,總更與她們前后不離,我們彼此語言不通,常以表情傳達意見。慢慢熟識之后,她的緊握住我的雙手,用兩雙明眸注視著我,使我感覺到她的滿腔熱情。我離開西北藏民已經半年,久別了的邊民,真摯情感,又在黑水女孩們中間重新發現,使我興奮萬狀。人類真的情感,唯有在邊民群眾里,才保存得完整整的?!盵27]她的《介紹藏民婦女》介紹了藏族婦女的經濟地位與社交活動,認為藏族婦女辛勞而善良,應酬與社交的機會比男子更多,而她們“化青在大自然里的境界,真是值得羨慕的”[28]。

四、結論

1939年后,《旅行雜志》立足西南,是中國人民進入抗日戰爭特殊階段的產物。雜志對西南的傾斜,自然使這一區域的少數民族也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20世紀30年代末至40年代中葉,可謂該刊報道西南邊疆的“黃金時代”:地域上,舉凡西康、云南、貴州、四川、西藏、青海等省份均有談及,而尤以前三省為甚;數量上,文章眾多,體裁多樣;民族上,西南主要的少數民族大多有所覆蓋;影響上,報道之廣度與深度可謂前所未見。以雜志介紹康藏地區文章為例,一方面代表了雜志介入“西南邊疆”的廣度與深度,另一方面,雜志以眾多的文章,繁密的報道,顯現了豐富多彩的康藏形象,加深了國人對西南邊疆的認知與了解,在內地與邊地間架起了溝通的橋梁。僅就這點而言,在文化傳播與文化溝通方面,《旅行雜志》在宣傳邊疆的努力與實驗上,還是成功的。我們認為,《旅行雜志》“邊疆宣傳”的價值與意義在于:

(一)以“闡揚中國名勝”為中心,以“探索與開發邊疆”為側重,激發廣大民眾的愛國心,堅持抗戰到底、守疆護國的決心

1939年后,《旅行雜志》立足西南,以康藏地區為重點的探索與介紹邊疆的辦刊思路,是中國人民進入抗日戰爭特殊階段的產物。雜志雖名旅行,刊登均為文人雅士的游記,但正是通過這些看似“風花雪月”的文章,介紹西南地區廣袤的秀美山川、廣博的風土人情,激發了民眾的民族自豪感與愛國心,堅定了大力建設西南邊疆、守土抗戰、誓與國土共存亡的決心。就內容而言,《旅行雜志》的邊疆宣傳,言在邊疆的風土地理,而意在抗戰,激勵民眾抗戰到底,萬眾一心守護吾土吾民。

(二)以“邊疆探險”為事業,以“邊疆宣傳”為重心,促進了內地對西南邊疆的了解和認知,促進了西南邊疆旅游業的開發、各民族的交流與融合

客觀而言,《旅行雜志》的讀者定位于內地,雜志對以康藏地區為重點的大量西南邊疆的游記,促進了內地對西南邊疆的深入了解和認知。雜志對西南邊疆地區風景名勝、民俗風土的帶指南與咨詢性質的介紹,加上隨后配套出版的導游一類旅游手冊,有力促進了西南邊疆旅游業的開發,促進了內地民眾與西南各民族的交流與融合。

(三)以“邊疆考察”為工作方向,以民族考察和民族調查為工作方法,留下了一批比較具有民族學與民俗學意義的歷史資料

“大家文筆,親民視角”本為《旅行雜志》的辦刊特色。1939年后,《旅行雜志》以西南邊疆探險為出發,大量刊發了民族學與民俗學學者的民族考察文章和民族學調查報告。這些文章,工作方法專業,文章內容翔實,為世人留下了一批比較具有民族學與民俗學意義的歷史資料。不僅如此,作為民國時期辦刊時間最為持久的旅游類雜志,《旅行雜志》所刊文章,已成為民國時期西南地區游記類歷史文獻重要的組成部分。例如,雜志所刊的康藏游記,已成為民國時期中國藏學游記類漢文文獻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29]

總之,民國時期《旅行雜志》的“邊疆宣傳”,以康藏形象描述為重點的西南邊疆的書寫,在當時,對于宣傳抗日救亡、促進西南邊疆旅游業的開發,促進民族交流與融合,存檔大批民族學與民俗學的文獻資料,都產生了積極的推動作用。這對于我們今天深入挖掘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材料,觀古鑒今,古為今用,還是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的。

注釋:

[1][2][3]編者:《西南專號書后》,《旅行雜志》1938年第11期。

[4]熊紅霞:《旅行雜志》研究(1949-1954),四川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

[5]程志政:《志政按》,《旅行雜志》1929年第6期。

[6]劉立云:《從玉石之路到茶馬古道:論絲綢之路青海道的演變及其意義》,《西藏研究》2018年第1期。

[7]清·王世睿:《進藏紀程》,豐培輯《川藏游蹤匯編》,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第62頁。

[8]劉文輝:《建設新西康十講》,趙心愚、秦和平編《康區藏族社會珍稀資料輯要(下)》,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539—540頁。

[9]徐仁常:《從成都到康定》,《旅行雜志》1943年第5期。

[10][11][12][15]李致剛:《康定瑣志》,《旅行雜志》1943年第1期。

[13][22]陳長風:《川康公路巡視》,《旅行雜志》1944年第6期。

[14][19]王清泉:《蓉康旅程》,《旅行雜志》1939年第9期。

[16]林俊華:《康定鍋莊的歷史與特征》,《康定民族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5年第5期。

[17]梅幼云:《打箭爐》,《旅行雜志》1946年第1期。

[18][20][25]黃炎:《西康調查日志》,《旅行雜志》1939年第5期。

[21][26]諸儉:《木雅貢噶山下藏區紀行》,《旅行雜志》1949年第8期。

[23]朱汝謙:《川康途中》,《旅行雜志》1939年第8期。

[24]樓祖詒:《西康行》,《旅行雜志》1943年第6期。

[27]于式玉:《記黑水旅行》,《旅行雜志》1944年第2期。

[28]于式玉:《介紹藏民婦女》,《旅行雜志》1944年第2期。

[29]焦虎三:《我國藏學漢文文獻整理與研究歷史概述》,《西藏研究》2021年第5期。

本文系四川省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康巴文化研究中心2022年重點項目“民國時期康藏游記類歷史文獻整理與研究”(編號:KBYJ2022A004)、四川省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區域文化研究中心2022年一般項目“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背景下康藏游記類歷史文獻整理與研究”(編號:QYYJC2202)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四川文化藝術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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