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同作戰巧用謀略，深挖犯罪不辱使命
——記“6.23”專案偵破方略

【本期主講】 莊燕君

協同作戰巧用謀略，深挖犯罪不辱使命
——記“6.23”專案偵破方略

【本期主講】 莊燕君*

核心提示：國企土地出讓的領域職務犯罪無疑是社會關注的焦點，但是由于該類型犯罪具有隱蔽性、利益交叉等特點，不易被偵破。在此案的偵破過程中，反貪部門充分發揮偵查一體化機制的作用，成功的運用謀略和科技手段，將事先訂立攻守同盟的三名犯罪嫌疑人一一突破，對每個相關的證據進行一絲不茍的核查，并且規范、文明執法，注重保障犯罪嫌疑人的權利，深入實踐了“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的”主題。

北京市檢察機關反貪部門第三屆十大精品案件獎

20 09年2月，在北京市檢察機關反貪部門第三屆“十大精品案”的評選中，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辦理的張峰**等人貪污、受賄一案有幸入選。該案辦理歷盡曲折，凝聚了辦案人員的辛勤與智慧，期間偵查謀略的適當運用屢屢成為案件突破的關鍵，在此簡單介紹一下該案的偵查經驗。

“原紅星電器廠副廠長張峰為其情人購買別墅，有經濟問題”這是一封寄給市紀委的舉報信，內容簡單，缺乏具體指向。但正是從這封寥寥數語的舉報信入手，最終挖出了包括一名現職副局級干部在內的6名罪犯，發現貪污、挪用、行賄、受賄共計12起犯罪事實，形成了涉案金額達數百萬元的窩案、串案。成為北京市近年來查辦的首例國企土地出讓領域職務犯罪案件。

一、三級聯動，發揮合力，十四天完成秘密初查

2006年6月23日，市院反貪局將市紀委收到的舉報信移交海淀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查辦。偵查員經過初步調查，了解到被舉報人張峰在任期間主要負責紅星廠土地出讓工作，在其任職期間紅星廠曾先后三次以合作開發的形式出讓土地興建商品樓。但是紅星廠的經營卻并沒有隨著這些樓房的興建而振興，這家曾生產了新中國第一臺計算機的老企業在出讓土地后不久就因無以為繼而瀕臨倒閉。為此，紅星廠職工反映強烈，就紅星廠領導與房產商沆瀣一氣，出賣國企利益的情況多次上訪。

照此推斷，張峰涉嫌的犯罪很可能與國有土地出讓有關。而國有土地出讓過程中滋生的犯罪一直是群眾關注的熱點，也是中央領導高度關注的問題，但是，該類犯罪因手段隱蔽，涉案人員利益交叉，往往證人就是行賄人或既得利益者，取證困難等原因，歷來是我們反貪工作中查處的難點。能否以此為契機，深挖犯罪呢？這一情況，立即引起各級領導高度重視，市院反貪局當即決定督辦該案，同時聯合市紀委組成“6.23”專案組，以土地出讓為重點，共同開展案件初查。

考慮到舉報信中的線索不明確，初期的偵查工作一方面要收集證據以尋找案件突破口，另一方面還要防止驚動涉案人員影響下一步的全面偵查。為此，專案組確定了整合偵查力量，全面收集外圍信息，集中分析確定疑點，緊密配合縮短初查時間的初步調查方針。這樣，在市院反貪局統籌部署下，海淀檢察院迅速調配有經驗的偵查員展開偵查，同時通過市紀委協調配合，爭取到公安、銀行等部門的支持，集中對紅星廠土地出讓過程中涉及的合同與資金展開了核查；在短短14天之內，專案組就審查了近千本賬冊，調取了數百頁的銀行單據，完成了對9000余萬元土地出讓金的核查。同時，根據土地出讓涉及的資金流向，圈定了與紅星廠有資金往來的可疑公司20余家，進而對這些公司的股東及相關人員進行了深入調查，對其中數十名涉案人員的身份背景一一進行摸排。這樣，在沒有驚動任何涉案人員的基礎上，不僅查證了被舉報人張峰編造虛假合同，利用其弟弟同學的公司作掩護貪污公款，為情人陳紅購買別墅的事實，還發現了紅星廠其他領導與房產商王家有相互勾結，出賣國企利益的犯罪線索，為此后的一系列偵破奠定了堅實基礎。

二、打破常規，秘密初查，行動迅速

在調查初期，按照偵查的需要，必須要從調取紅星廠出讓土地的有關材料和賬目、了解涉案人員的關系網入手，但這些情況不深入到紅星廠進行調查是很難掌握的。然而本案中的被舉報人張峰曾擔任紅星廠的副廠長，其在紅星廠有較深的影響力，而且該案很可能還涉及到紅星廠的其他領導，如果貿然展開調查，勢必讓涉案人員有所警覺，影響到案件的偵查。為了保證初查的秘密性，專案組經過反復推敲后決定，打破以往直接介入的初查慣例，改以紀委的名義作掩護展開外圍調查。同時，在經過仔細篩選后，與熟悉紅星廠情況且值得信任的已退休原紅星廠領導邢某取得了聯系，從而在不進入紅星廠的情況下，了解廠內信息。此外，還通過邢某秘密調取了紅星廠在1995年至2000年間所有涉及土地出讓的賬目及相關合同。正是通過這樣的調查方式，偵查員在沒有驚動涉案人員的情況下，了解到紅星廠土地出讓中的諸多疑點，且掌握了很多有價值的信息：如副廠長張峰與合建辦會計陳紅系情人關系，廠長章興國與紅星廠職工張潔關系密切，房產商王家有在紅星廠的三次土地出讓中都有參與等有價值的情況。從而為下一步工作的順利開展奠定了基礎。

雖然開始的工作還算順利，但是偵查員很快就遇到了困難，在核查了紅星廠的賬目后發現，當時紅星廠的財務賬目極度混亂，存在著支取隨意，記錄不及時，票證單據不符等很多問題。此外，為了躲避銀行劃扣欠款，紅星廠廠長章興國曾決定將上千萬元的資金長期存放于紅星廠職工張潔成立的祝和公司賬戶內，支取都從祝和公司走賬，完全脫離了紅星廠財務的監管。依據這些賬目，無法確定紅星廠在土地出讓中資金往來的真實情況，更無法確認涉案人員是否有犯罪行為。面對這樣的情況，偵查員調取了紅星廠所有銀行賬戶的對賬單及往來票據，通過與紅星廠的財務賬目及相關合同逐一對照核查。從中找出了合同數額明顯偏高、支付不合理、實際收款單位與支出記錄不符等存有疑問的款項22筆，繼而通過銀行對該款項的來源與去向進行追查。而后，對上述款項涉及到的20幾家公司進行列表，并抽調一個專門的辦案組對這些公司進行背景調查，同時對涉及的人員基本情況、社會關系進行徹查。最后，將發現的所有疑點進行匯總，并以表格形式予以羅列，作為下一步的偵查重點。這些工作瑣碎而繁重，為了能夠快速的理出頭緒，所有的偵查員都放棄了休息日，市檢察院還特意派了一名學過會計的偵查員參與核賬。由于在市檢察院和市紀委協調下得到了公安及銀行的大力支持，在短短的7天內就完成了上述的這些工作。

經過大量工作，一個重要線索從諸多疑點中浮現出來，偵查員發現，張峰與陳紅雖然都先后離開了紅星廠，但是兩人一直保持著情人關系，而且陳紅名下確有一棟別墅，這與舉報信中提到的情況吻合。一個工廠的會計怎么會擁有一棟價值不菲的別墅，是不是張峰為其購買的呢？購房所用的款項又從何而來呢？通過對別墅的調查發現，購房款中有50萬元來自一家叫康恩的私人公司，而這家公司的法人系張峰弟弟的同學，就在支付別墅款之前不久，該公司曾收到了從紅星廠匯入的一筆50萬元款項，而紅星廠的該筆50萬元支出在財務記錄上是用于支付車庫工程款的，平帳所用發票也是某建筑單位開具的。從這些情況分析，張峰很可能通過虛報支出，以假發票平賬的方式，利用康恩公司轉移公款，為情人購買別墅。

三、準確切入，成功突破，運用審訊謀略初戰告捷

盡管從諸多的疑點中發現了副廠長張峰涉嫌使用50萬元公款為陳紅購買別墅的事實，但是對于進入偵查視線的紅星廠廠長章興國及與紅星廠合建開發土地的房產商王家有等人的調查卻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雖然有數筆款項的往來存在疑點，但由于紅星廠的賬目混亂，且張峰情人陳紅為紅星廠合建辦會計，對有問題的賬目都做過掩飾，如果要進一步調查，就必須接觸有關的公司和人員，但是一旦這樣做，難免會讓涉案的張峰等人得到消息。經向主管檢察長匯報，專案組針對現有證據，確定了重點突破，逐一收網的策略，即首先接觸張峰、陳紅，以購買別墅一事為切入點，突破張峰口供，進而深挖王家有、章興國等人的犯罪……這樣，第一場正面較量拉開了序幕。

盡管張峰和陳紅購買房子的款項涉嫌貪污犯罪的可能極大，但是究竟是貪污公款還是受賄所得，尚不能確定，是兩人聯手作案還是一人所為也都不能確定，涉案的50萬元畢竟不是從紅星廠的賬上直接支出，其中張峰會有什么樣的辯解也不能確定。要在法律規定的短短12小時內讓兩人交代清楚貪污的事實，難度本身已經不小，如果想要再從張峰的身上挖出其他線索更是難上加難?？梢坏埛灞蛔サ南⒆呗?，下一步工作可能會非常困難，因此必須要在對張峰的第一次詢問中打開缺口。為此，負責該案的檢察官劉曉斌和莊燕君在詢問張峰前做了精心的準備，了解張峰的性格背景，撰寫了詳細的偵查預案，針對詢問張峰中可能出現的所有問題均設想了應對方案。

經過長時間跟蹤張峰、陳紅，掌握其的生活規律后，偵查員選擇了7月9日這個星期天早晨，到二人同居的別墅將兩人傳喚到案接受詢問，以求最大限度保證行動的秘密性。為了讓張峰從心理上感到自己的事情還有希望，放棄負隅頑抗的念頭，特別將詢問地點安排在了市紀委的，在談話時偵查員劉曉斌又特意將房間從訊問室改在了氣氛寬松的會客間，通過與張峰面對面坐在沙發上交談，一方面消除對立情緒，一方面通過拉近距離，給張峰以壓力。此外，針對張峰仕途順利，缺乏磨礪、多謀寡斷的性格弱點，在詢問中對其采取了打拉結合的詢問方式。詢問中，劉曉斌一邊給張峰施加壓力，針對疑點連續發問，敲山震虎；一邊感化教育，讓其感到如果主動坦白一定能夠得到寬大處理。當張峰拒絕承認自己有犯罪行為時，適時出示關于其購買別墅的證據，讓其以為自己的所有罪行均已經被掌握，同時將詢問陳紅時得到的一些信息透露給張峰，給其造成陳紅已經全部交代的假象。由于策略得當，張峰在初次詢問中不僅交代了與陳紅合謀，共同貪污公款50萬元的事實；還坦白了檢察機關尚未完全掌握的挪用公款10萬元以及收受房產商王家有賄賂款103萬元的犯罪事實。

四、當機立斷，攻堅克難，突破“零口供”行賄人

就在張峰交代了收受房產商王家有賄賂的同時，早已做好準備的另一組偵查人員立即將王家有傳喚到案接受詢問。

王家有是農民出身，經過多年的打拚，才從一個包工頭成了房地產公司的老總。豐富的閱歷使其具有超出常人的心理素質，面對檢察機關的詢問，王家有表現的滿不在乎，對于自己曾向張峰行賄的事實拒不承認，即使偵查員出示了其用于向張峰行賄的支票和張峰的供述后，其仍然百般抵賴，稱支票雖然是自己公司的，但這張支票如何到的張峰手里自己并不清楚。面對這樣的情況，領導判定，短期內突破王家有的口供難度較大，但是現有證據可以確定王家有有行賄的嫌疑，遂果斷決定在“零口供”的情況下對王家有立案拘留。同時將對王家有行賄的偵查方向集中到固定書證，確認行賄支票的來源上。

在隨后到王家有公司取證的過程中，偵查員通過細致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于說服了王家有心腹之一，在其公司負責財務的副總經理，使其不僅如實作證，證實用于行賄的支票系王家有本人虛列開支領取的，與公司的正常業務無關。而且還令該副總經理主動提出，要幫助司法機關說服王家有如實供述自己行賄的問題。由于取得了關鍵的證據，在王家有沒有供述的情況下，順利對王家有實施了逮捕。在宣布逮捕的當日，偵查員抓住王家有僥幸心理破滅，開始松動的時機，適時向其透露，其一手創辦的公司因其不在，已經陷入困境的時候，王家有終于放棄了抵抗，不僅如實交代了自己向張峰行賄103萬元的事實，并且還主動交代了其向章興國行賄100萬元的事實。

此后，在公安機關的協助下，經過千里追蹤，在廣州將聞訊外逃的章興國抓獲歸案。面對偵查員出示的諸多證據，章興國不得不承認了受賄100萬元，挪用公款63萬元的罪行。繼而，根據章興國供述，又將與其共同挪用公款的紅星廠職工張潔抓獲。

五、深挖細查，鍥而不舍，繼續擴大戰果

罪犯紛紛落網，案件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但偵查員沒有休息，憑經驗判斷，紅星廠混亂的賬目中肯定還隱藏著問題。不顧連續作戰的疲憊，偵查員再次審核了賬目，最終，將目光鎖定在紅星廠獲得的一筆300萬元市財政撥款上。該款按計劃本應用于科研項目，但劃撥后卻被挪作它用，而且紅星廠收到該款后不久，有一筆30萬元現金支出去向不明，這其中必有蹊蹺。經過偵查員反復工作，最終，又迫使張峰交代了向時任北京市財政局工管處處長，現任市國資委副主任的副局級干部池榮光行賄30萬元的事實。原來在2001年的時候，張峰于一次朋友聚會中，從池榮光那里得知市財政有一筆針對國有企業的計劃外撥款，后通過池榮光的幫助，紅星廠以創新科研項目的名義使得到了這筆300萬元的撥款。事后，為了對鐘表示感謝，張峰從獲得的撥款中拿出了30萬元現金，辦理了一張私人存折送給池榮光。

考慮到池榮光身份特殊，為了做到謀定而后動，專案組開始了詳細調查。但沒有想到，對池榮光的調查卻是一波三折。當根據張峰交代，到相關銀行調取行賄所用存折時，銀行卻告知沒有這份存折。為防止張峰記憶錯誤，偵查員又對所有可能的銀行逐一調查，但始終不能找到存折。一時間，偵查陷入了困境。恰在此時，年僅41歲的池榮光因工作出色，被提名擔任北京市政府某部門的重要領導職務，而且已經進入到公示階段。在重要書證尚未獲取，不能定案的情況下，是否要向上級反映，阻止池榮光晉升？一旦上報后不能查證，責任由誰承擔？面對難題，沒有人退縮。經過對細節的反復核實，承辦人斷定，池榮光確有受賄的重大嫌疑。最終，專案組領導頂住壓力，通過市紀委將情況上報，市領導在聽取匯報后，果斷決定取消對池榮光的任命。此后，為了找到存折，承辦人幾乎跑遍了所有銀行，在反復查詢未果后，又說服工作人員，讓自己進入庫房親自翻查，憑著一股鍥而不舍的精神，終于從工商銀行的庫房中找到了這張被庫管員錯放的存折。進而又發現該存折中的30萬元被一名姓鄭的女子取走。經調查后證實，鄭某曾是池榮光的同事，二人關系密切。至此，案情似乎已經柳暗花明。

然而此時，新的變化又出現了…… ……

仕途受阻，使池榮光意識到自己的罪行可能敗露。為掩飾犯罪，他找到當初使用張峰所送存折的情人鄭某，進行串謀，將所收賄賂說成是鄭某向張峰的借款，并偽造了相關證據。在一切準備妥當后，池榮光主動找到市紀委，反映30萬元的問題。面對這樣一個狡猾的對手，偵查似乎又一次陷入困境。但謊言終究是謊言。專案組將計就計，立即組織了兩個詢問組，同時對池榮光及其情人展開詢問。通過旁敲側擊、反復核實的跳躍式詢問法，針對二人所述的細節不斷糾問，并立即找到有關證人進行核實，隨著談話的深入，二人出現的漏洞越來越多，最終迫使池榮光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受賄事實。

至此，這一隱藏的貪官終于落馬！

辦案札記：規范執法，打防并舉，取得良好辦案效果

打擊犯罪固然是我們的工作目標，但維護法律公正更是我們的追求。在偵查過程中，辦案人員嚴格遵守偵查規范，在文明執法，安全辦案的基礎上，重視證據的收集，切實維護犯罪嫌疑人的及其家屬的合法權益，不僅使所有罪犯認罪伏法，而且由于證據鏈條閉合、完整，偵查終結報告中認定的事實，全部得到了法院的認可。2008年3月10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做出判決，張峰因有自首、立功情節被減輕處罰，判處有期徒刑19年6個月，廠長章興國因挪用公款罪、貪污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紅星廠合建辦會計陳紅因貪污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張潔因挪用公款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王家有因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池榮光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對于案件的成功偵破，始終關注本案的市政府與市紀委領導給予了高度評價。此外，通過承辦人的積極工作，國家遭受的損失已經全部追回，不僅將張峰購買的別墅成功凍結，還說服其家屬幫助退賠贓款40萬元。在法院審理過程中，多家媒體進行了連續報道，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紅星電器廠也根據我們發出的檢察建議，積極整改，完善了財務制度，引入了財務公開的監督機制。

至此，“6.23”專案終于塵埃落定。該案的辦理，體現了偵查一體化機制的強大優勢，積累了土地出讓領域犯罪的查辦經驗，展現了一支銳意進取，勇于攻堅的偵查隊伍。隨著反腐斗爭的日趨復雜，我們將不斷提升自身水平，以期更好地擔負起遏制和懲處犯罪的神圣職責。

*畢業于中國政法大學，1999年參加工作，先后在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檢察院起訴處、反貪局工作。撰寫過《證據開示制度試行狀況之實證分析》等多篇文章。

**該案件中的人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