鋦（組詩）

姜春浩

籠中鳥

大哥家的院落里

去年養的兩只鳥

今年剩下一只

我盯著看的時候

它總是閃閃躲躲

這使我想起一個單身的朋友

曾經失魂落魄的樣子

剩下的這只

極少躍動

也沒有以往急于出籠的不安

它似乎不知道該去往哪里

它也不認得我了

忘記在我指尖啄黃米的時光

不見的那只，是死去的

死前也沒有征兆

是兩只鳥產生了隔閡

導致絕望

還是對飛翔產生了恐懼

沒有人知道

知道答案的也許只有活著的這只

剩下的這只一定郁郁寡歡

像我提到的那位朋友

已經去了上海

他說再不離開

就會死去

而眼前的鳥

在以前，我不敢打開籠門

現在想讓它飛走

它卻縮向籠內的角落

一動不動

在塔嶺

早上五點三十分

遇到一滴露珠

在晨曦的撩撥下

它即將落下來

露珠的樣子

讓我知道什么是依依不舍

它欲落不落

讓人心顫

之所以遇到露珠

是因為我的清晨是從昨天開始

聽舊友聊了很多

從未聽過的經歷

我需要到院子里喘口氣

一夜之間

胸口凝聚很多東西

凝聚了什么東西

至今也說不清楚

總之在五點三十分的時候

我看到的陽光，跟往日的陽光不同

它或許跟我一樣

一夜沒合眼

看到的露珠

也不是一滴水

這一夜，它一定忍受著什么

在難以承受重負的葉上

珠胎暗結

而且我知道

露珠最終會把夜跌碎

就像我曾經的那滴淚

說到月亮

說到月亮，我們會說到十五

更多的會說到中秋

其實不論初一還是十五

月亮只是一個借光的石頭

它虛幻得跟我們的

愿望一樣

至于中秋

與別的十五沒什么兩樣

我們看見的月亮格外大且圓滿

這是心理暗示起的作用

就像我們喜歡一個人

總覺得對方

充滿光鮮

這樣，就會有盼望

就會在發現真相的時候

產生憂傷

月亮的意義可能跟一個女子有關

跟花朵有關

花朵綻放其實只為生兒育女

而我們把花好和月圓

作為寄托

好像只有這樣，花朵才是花朵

月亮才是月亮

這也沒什么不好

至少讓我們知道

一件美好的事物

看上去

總是那么耀眼

鋦

所有的都將老舊

所有的

都會經歷意外的破碎

碗，杯，我們的年齡

和關系

鋦，我是說

誰還認得這個字

誰還會記得走街串巷

用耐心和勸說

將堅硬和脆弱治愈

把一觸即發的決裂重新

粘連的

那聲吆喝

鋦匠

修補人間煙火

彌合錯位

使病入膏肓的肉體

恢復如初

而疤痕

格外讓人心存敬畏

有誰在碎聲里

還會想起這個匠人

那些緊抓裂痕的釘子

生僻成蝕

我們對隔閡

已無能為力

喀左有多遠

喀左我沒去過

可是卻很喜歡那個地方

喜歡的原因，是因為

那里的一位朋友

在不同場合總說我是個好人

他的堅持讓我惶恐

又暗暗竊喜

這么多年

頭一次讓一個縣局級干部

不斷點贊

說是朋友，其實只見過三四次

也沒有太多深談

有時候，我會懷疑

他是否真的認為我是好人

還是不讓我做壞事

畢竟干部們說話，習慣言不由衷

后來我信了

因為他恭維我

似乎毫無意義

說這些好像有點扯遠了

喀左對我而言

確實挺遠

我就想，為什么那么遠的人

能看出我的好

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我沒有找到答案

沒有答案的原因

是我疑惑我有沒有他說的

那么好

另一個朋友則說

現在表揚一個人

要慎用好人這個詞

我也知道，架到這個稱號上面

會像炭火上的羊肉串

必須發出香味

今天一群朋友嚷著

要去喀左

我問喀左有多遠

其實問的也不是路途有多遠

我是想說

世上還有沒有我們認為的

那種好人

那種大好的境界究竟有多遠

我還想問：這位喀左的朋友

你憑什么說我是個好人

喀左一定很美

紅山文化還有紫砂壺

都不賴

說這話的朋友們

大都沒有去過喀左

沒有去過的地方

我們都會在腦海賦予一種想象

但是我相信喀左會真的美

沒有辦法

誰叫我欠了喀左一個期許

至于它遠不遠

沒有那么重要

去不去也沒關系

有時候，距離和到達

跟好不好一點關系

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