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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綺詩《無聲告白》中的中國書寫

2017-03-29 00:08劉曉華滄州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北滄州061001
滄州師范學院學報 2017年3期
關鍵詞:美籍無聲告白莉迪亞

劉曉華(滄州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北 滄州 061001)

伍綺詩《無聲告白》中的中國書寫

劉曉華
(滄州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北 滄州 061001)

《無聲告白》是美籍華裔作家伍綺詩的代表作。作為華裔作家所講述的華裔故事,小說必然會涉及到中國書寫。在表層的中國元素之外,小說描寫了美籍華裔內心深處的一種心靈創傷。由于所攜帶的外來文化身份,這些美籍華裔在美國永遠是被看視的異鄉人,是在孤獨與融入間游離的美國客。作為具有華裔身份的美國作家,伍綺詩的中國書寫表現出一種復雜的特點,既包裹著對中國的肯定,也具有某些丑化,但總體而言,伍綺詩的中國書寫還是具有相對客觀的立場。

伍綺詩;《無聲告白》;中國書寫;美籍華裔

2014年,長篇小說《無聲告白》成為暢銷書,且被評為該年度最佳圖書。該書是美籍華裔作家伍綺詩耗時六年的心血之作,所講述的也是美籍華裔的悲傷往事。作為華裔作家所講述的華裔故事,小說必然會涉及到中國書寫。除了小說中所提及的“中餐館”“叉燒包”等表層的中國元素之外,小說更描寫了美籍華裔內心深處的一種心靈創傷,正像小說所說的,這是一種無人發現的悄悄傷害人心的悲劇。由于所攜帶的外來文化身份,這些美籍華裔在美國永遠是被看視的異鄉人,是在孤獨與融入間游離的美國客。作為具有華裔身份的美國作家,伍綺詩的中國書寫表現出一種復雜的特點,既包裹著對中國的肯定,也具有某些丑化,但總體而言,伍綺詩的中國書寫還是具有相對客觀的立場。

一、被看視的異鄉人

在20世紀早、中期,作為在美國生活的華裔,與眾不同的外貌就是一種獨特的標簽,彰顯著外來者的特異性。這種特異總是引起當地美國人的格外關注,招致打量的目光,在這種看視中,既有獵奇和吸引,也有審視和誤解,它會帶來一種無形的重壓和囚禁,使這些被看視的異鄉人不堪重負。

小說的男主人公詹姆斯·P.李正是一位華裔,從小到大,一幅中國面孔總是招來他人看視的目光。小時候,詹姆斯的父親在愛荷華州的勞埃德學院做維修工,詹姆斯則成為了這里的第一位東方學生。盡管他出生于美國,和父母一樣有著美國名字,但他從來無法逃避那些獵奇的審視目光。這種看視讓詹姆斯意識到,自己永遠是一個異鄉人?!八趧诎5麓耸?,從來沒覺得這里是自己的家?!盵1](P45)后來詹姆斯考入哈佛,畢業后到米德伍德學院任教,這期間也從未能逃離這種目光。這種看視總是提醒他自己是多么與眾不同、格格不入?!罢材匪钩惺芰硕嗄陝e人不加掩飾的打量,他們似乎把他當成了動物園里的動物,他聽夠了路人的竊竊私語——中國佬,滾回家——‘與眾不同’一直是他腦門上的烙印,在兩眼之間閃閃發光,這個詞影響了他一生,它在每件事上都留下了骯臟的手印?!盵1](P248)小說描寫的當下時間是1977年,那時的詹姆斯已經在美國生活了四十五年,拿到了美國高校歷史系的終身教職,但他仍然沒有在美國體會到歸屬感,當然,他的孩子們也沒有。

莉迪亞是詹姆斯的第二個孩子,盡管這個女兒長得更像她的母親——一個地道的美國女人,但莉迪亞的頭發是墨黑色,而她媽媽瑪麗琳的則是蜜棕色。正是莉迪亞華裔血統的這點外在顯現總是勾起他人的好奇和目光審視。幼兒園開學的第一天,莉迪亞的同學斯泰茜就曾經問她:中國人慶祝感恩節嗎?中國人有肚臍眼嗎?也有人會問她:既然你是中國人那你的眼睛怎么會是藍色的?與莉迪亞更像母親瑪麗琳不同,詹姆斯的長子內斯和幺女漢娜長得更像父親,具有更多的中國特征,他們自然更是會經常遭遇別人的詢問和打量。

當詹姆斯的妻子瑪麗琳在修學八年之后重返大學讀書時,與周圍的年輕同學相比,她顯然是與眾不同的,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們并沒有視她為異類,而是像對待別人一樣。從這個細節描寫我們可以看出,人們對與眾不同的同族人的好奇與對異族人的好奇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即使是與同齡人坐在一起學習,詹姆斯、莉迪亞、內斯和漢娜也總是會引起別人的好奇和關注,因為他們是美國人身邊的中國人,被視為異類。

當然,這種與眾不同帶來的目光審視,大多數時候都會導致歧視、羞辱和孤立,就像詹姆斯和內斯都曾無數次經歷過的那樣,但有時候也會帶來魅力和吸引。

妻子瑪麗琳正是被詹姆斯的與眾不同吸引過來的。在瑪麗琳的眼中,與眾不同具有特殊的魅力。從小到大,她一直追求特立獨行、標新立異,喜歡讓人刮目相看。她上高中時曾向校長申請把自己從女生必須上的家政課調到男生們所上的手工課上;在化學實驗室中,因為是女生,她總是受到嘲笑或照顧,而她卻努力比男生還要優秀的完成各種實驗,并在考試時獲得了第一名;在那個醫生職業幾乎專屬于男性的時代她一心想成為醫生。所以,當瑪麗琳在大學遇到了其貌不揚還有些滑稽的詹姆斯·P.李時,還是立刻被他與眾不同的東方特質所吸引。她對那些面目一致、她了如指掌的美國人毫無興趣,卻對與眾不同的詹姆斯充滿了好奇、迷戀并主動投懷送抱。當然,對這種與眾不同的魅力的發現也是通過目光打量來實現的。

無論是一種純粹獵奇式的看視,還是帶著歧視與羞辱的看視,抑或將與眾不同賦予了某種神秘魅力的看視,投向華裔的目光常常伴隨著一種審視與誤解。

可以說,“誤解”也是整部小說的一個主題?!稛o聲告白》中從頭到尾遍布了夫妻之間的誤解、父母對孩子的誤解、同學之間的誤解,等等。小說是圍繞著詹姆斯的女兒莉迪亞的死亡而展開的,隨著小說的進行,我們發現原來父母完全不了解莉迪亞,他們所認為的莉迪亞與真實的莉迪亞相差萬里。母親認為莉迪亞熱愛物理、化學、醫學,一心想成為醫生,而且是個成績優異頗有天賦的孩子。但實際上莉迪亞對這些毫無興趣,后來學習也非常吃力,成績一直下降。父親認為莉迪亞人緣好朋友多,但實際上莉迪亞沒有朋友,她只是在父親面前制造一種假象。家里只有莉迪亞的哥哥內斯看到了莉迪亞的真相,不過,內斯雖然被作者賦予了知道一些真相的權力,卻也同樣誤解了很多東西。內斯認為整個春天杰克黏著莉迪亞并最終害死了莉迪亞,但實際情況正好相反。內斯認為杰克總是討厭、嘲笑自己,實際上內斯人生的重要時刻,杰克總是默默出現給予關懷和幫助,卻總被內斯誤解為奚落和嘲諷??傊?,小說試圖告訴讀者,在夫妻之間、父母與子女之間、同學之間、鄰居之間的誤解尚且如此之深,那么,美國人對華裔的審視中所攜帶的種種誤解必然更深。當瑪麗琳在課堂上初次見到詹姆斯時,她如此描述詹姆斯的外貌:“一個東方人,她想。她之前從未親眼見過東方人。他打扮得像個送葬的,一身黑西裝,黑領帶系得很緊,襯衫白得耀眼,頭發向后梳,整齊地一分為二,但后面有一撮頑強地直豎著,如同印第安酋長頭上戴的羽毛?!盵1](P32)此處,當瑪麗琳將詹姆斯頭上翹起的短發與印第安酋長聯系在一起時,她完全意識不到中國人與印第安人之間存在著多少天壤之別,而是籠統地將他們都看做異族。正如愛德華·賽義德在《東方主義》中所說,對西方世界而言,東方是被觀看的一方,而西方則是居高臨下審視著對方的看客。[2]在《無聲告白》中,“中國”就常常被用“東方”所代稱,因為西方人根本無視中國與其他東方國家的巨大差異性,這種居高臨下的打量自然總是透露出自以為是的臆想和誤解。因此,在當地美國人向華裔投來注視的目光時,這種“注視”并非是英國哲學家艾麗絲·默多克意義上的“公正而且充滿愛意的看視(gaze)”[3],而是帶著偏見的注視,因此他們所認為的真相不一定是真相,而他們的目光卻會將他人囚禁和物化,給這些華裔帶來不堪承受的重負。

法國哲學家薩特曾經論述過這種目光的囚禁和物化作用。在他那里,注視代表的是主體的權力。當一個人感覺到一個目光的注視時,他就感覺到了另一個主體對其主權的威脅。在薩特看來,我本來是一個有著無限自由和可能的人,但是他人的出現卻限制了我的這種自由和可能。就像我把他人作為對象,進行凝固一樣,他人也可以把我凝固。他認為我的行為可恥,盡管這可能不是真正的我的屬性,但是由于他人這個中介,我也就覺得自己感到了羞恥。這種羞恥是在他人面前我所感到的對我自己的羞恥,它承認我就是別人判斷的那樣。由于他人的存在,我擁有了他人對我的定位,我的可能性遠離了我,于是我就成了一種異化和凝固的存在。

詹姆斯對這種目光囚禁再熟悉不過了?!皬膭诎5聦W院到哈佛到米德伍德,他每天都感受著——先是短暫的鎮定,然后肋骨仿佛被人戳了一下,提醒你與環境的格格不入。他覺得這是一種虛假的安慰,好比動物園的動物趴在籠子里,拼命忽略圍觀的游客,假裝自己還在野外自由地奔跑?!盵1](P192)這些當地美國人將華裔作為一種異樣的存在去打量,而像詹姆斯一樣的華裔們卻處處希望能夠逃避注視的目光,而這種逃避往往會導致兩種結果——孤獨或融入。

二、在孤獨與融入間游離的美國客

孤獨、不合群、難以找到自己的定位,這是小說中的媒體在報道莉迪亞的死亡時給華裔整體所作出的一個概論。是的,《無聲告白》中的華裔群體印證了這句話。

詹姆斯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連帶著作為地道美國人的妻子也陷入了封閉之中?,旣惲盏膵寢尞敵鯓O力反對二人的婚姻時就曾經說過:“你們在哪里都不會合群。你會后悔一輩子的?!盵1](P55)事實果然如此,就像他們的兒子內斯所意識到的那樣,他的父母從不出門交際,也不在家請客,沒有朋友。

作為華裔的后代,內斯也同樣孤獨。他曾試圖結交伙伴,卻總被嘲笑。當他小時候在泳池玩游戲時,小朋友們聯合起來戲耍他,他們全都跑到岸上高喊“中國佬找不到中國啦”,讓他一個人尷尬地站在水里。這些經歷使得內斯變得越來越羞怯、懦弱,總是盡量避免出現在他人面前。詹姆斯希望能扇兒子一巴掌把他逼成不同的人,但他又無比理解那種被戲弄的屈辱和無法合群的挫敗感,因為詹姆斯的童年也是如此度過的。當年,詹姆斯在勞埃德的體育課被嘲笑,在更衣室里,人們藏起他的褲子讓他丟臉,并使他養成了一個永遠先穿褲子的習慣。正是這些嘲笑和羞辱,使詹姆斯沒有朋友,也使內斯放棄了社交。當看到電視上轉播火箭發射的視頻時,內斯便愛上了航天學,沉浸于閱讀航天知識來自我逃避,因為這可以讓他忘掉一切煩惱,擺脫所有來自他人的輕視和嘲笑?!霸谏厦?,除卻星辰之外,別無他物?!盵1](P129)同樣,莉迪亞也沒有逃出這種孤獨,盡管父親詹姆斯曾經那么努力地想讓她走一條不同的道路——融入人群。

作家伍綺詩在小說中解釋了華裔群體試圖想方設法與大家一樣從而融入人群的原因:“美國雖被稱為‘大熔爐’,但是國會卻害怕熔爐里的東西變得太黃,所以禁止中國人移民美國,只允許那些已經來美國的華人的子女入境?!盵1](P41)所以就滋生了一種冒名頂替的生意。一些人假冒某位已經在美國的華裔在中國所生的孩子來到美國?!霸谔迫私?,這些冒名者的身份很容易被揭穿,大家用的都是假名,都希望不被發現、不被遣返回國,所以,他們拼命融入人群,極力避免與眾不同?!盵1](P42)

詹姆斯的父親也是頂著假名來到美國與“父親”團聚的,為了融入美國,便迅速給自己和妻子取了新名字——亨利和溫蒂。詹姆斯自己也是一直想方設法融入人群。在勞埃德上小學時,他總是穿著校服,假裝是普通學生。五年級時,他害怕講英文有口音遭人嘲笑,便不再和父母說中文。也是為了融入美國,盡管他真正想學的是古生物學去挖掘化石,但他最終選擇了美國歷史,成了大學歷史系的教師,教授歷史導論課、美國與世界大戰、以及最典型的美國文化課題——牛仔。詹姆斯自己曾經說過:“他喜歡人們聽到他說自己是美國歷史教授時臉上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沂敲绹??!@樣說的時候,他們都會驚奇地眨眼睛,他的語調里不乏自我辯護的鋒芒之氣?!盵1](P9)詹姆斯選擇瑪麗琳也是出于同樣原因。他在課堂上根本就沒注意到瑪麗琳,當她來到辦公室的時候也沒有認出她。在詹姆斯看來,“她不過是個漂亮白皙的平凡女孩而已,缺乏明顯的特色。然而,盡管他永遠都不會徹底意識到這一點,這正是他愛上她的最初原因,因為她能夠完美地融入人群,因為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普通和自然”[1](P38-39)。能夠融入人群,不被外界所審視,正是詹姆斯的強迫癥。當瑪麗琳主動投懷送抱之后,詹姆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竟然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讓他恍然覺得,是美利堅這個國家對他敞開了懷抱”[1](P46)??梢?,在詹姆斯看來,瑪麗琳對他的接受就象征性地代表了美國對他的接受,是他融入美國的一種方式。然而,他感到幸運的同時又總是擔心,害怕瑪麗琳從他的生活中突然消失,讓這種象征性也隨之結束。于是,他開始猜測瑪麗琳的心意,做出她喜歡的改變,例如修剪頭發、穿上她贊賞過的襯衣等。詹姆斯也是這樣敦促他的子女去積極融入人群的,女兒莉迪亞對此感受尤為深切?!八赣H非常關心,‘大家’都在做什么。你去跳舞,我很高興,親愛的——大家都去跳舞。你的頭發那樣弄很好看,莉迪——大家最近都在留長發,對嗎?當她微笑的時候,你應該多笑笑——大家都喜歡愛笑的女孩。好象一件衣服、一頭長發、一個微笑就能掩蓋她與‘大家’的不同之處?!盵1](P224)

不幸地是,詹姆斯的子女們都沒有逃脫孤獨。他的兒子內斯逃向了孤獨的太空,他16歲的女兒莉迪亞則逃向了死亡。當然,詹姆斯自己也沒有逃出孤獨。盡管詹姆斯在社會和家庭中都竭盡全力想要融入美國,融入人群,但實際上收效甚微。他在哈佛學習了七年,期望有些收獲,但“他只認識幾個熟人,沒有朋友,在椅子上坐不穩當的習慣依舊沒改,就好像隨時會有人過來攆他走一樣?!盵1](P45-46)后來他又在美國工作了很多年之后,也依然如此:“詹姆斯雖然出生在美國本土,也沒有去過別的國家,但他從不覺得自己屬于這里?!盵1](P41)所以即使像詹姆斯這樣的華裔們想努力逃脫孤獨、融入美國社會,但他們最終也仍然擺脫不了孤獨的命運,在美國那片土地上,這些華裔就是永遠的美國客。

三、《無聲告白》中國書寫的特點

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來,隨著跨國流動的增多,異國戀情成為一種引人注目的現象而進入了文學、影視作品中,但這些異國戀情節往往具有一種固定的模式?!芭c一般浪漫愛情故事不同的是:異國戀情故事往往體現著性別、種族與政治沖突的內涵。如果戀情發生在中國男人與白種女性之間,中國男人多數時候要么被刻畫成陰毒型的誘奸者,要么被塑造成陰柔型的太監。前者以邪惡的手段誘奸白人少女,但總會有白人男性英雄來解救落入所謂魔掌的白人女子;后者缺乏陽剛之氣,有誘奸的想象,但沒有誘奸的能力,經常表現出某種變態的性愛。相反,如果戀情發生在白種男人與中國女性之間,中國女性往往被描繪成性感的尤物,為白種男性英俊的外貌、十足的男子漢氣概所傾倒而甘愿委身?!盵4]這種愛情匹配模式傳達出一種人為的文化優劣論?!堵浠ā?Broken Blossoms,又譯《嬌花濺血》、《殘花淚》等)、《閻將軍的苦茶》(The Bitter Tea of General Yen)、《蘇絲黃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大班》(Tai-Pan)、《庭院里的女人》(Pavilion of Women)、《海逝》(The Toll of the Sea)、《中國少女》(China Girl),等等,都是這一類模式。在《無聲告白》中,恰恰相反,作者設置了一個美國女性瑪麗琳迷戀、嫁給華裔男人詹姆斯的模式,即使女兒莉迪亞的死亡曾導致他們的婚姻出現巨大的危機,但最終他們還是選擇了和解與共存。這種與以往異國戀模式完全不同的情節設置,在有意無意中傳達出一種對中國文化魅力的肯定。

盡管如此,《無聲告白》的中國書寫仍然呈現出對美籍華裔的某些丑化之處。小說中提到了一部電影《北平快車》,里面刻畫了一種華裔形象——扛箱子的中國小工,戴著苦力帽,眼睛歪斜,牙齒突出。細讀小說文本我們可以發現,作家伍綺詩在描寫華裔時也存在著丑化他們的筆觸。例如,在小說中,主人公詹姆斯的父親牙齒不整齊,給詹姆斯的父親介紹工作的那個華裔兄弟牙齒更不整齊,而詹姆斯和他的兒子內斯則被刻畫為個子矮小。這些外貌、身形方面的缺陷描寫并不是構成人物性格和命運軌跡的必需因素,但是仍被作者突出呈現出來,這不得不說是對華裔的一種丑化。

當然,總體而言,《無聲告白》的中國書寫在表現早期美籍華裔的生存狀態時還是表現出了較為客觀的立場。作家借助女主人公瑪麗琳的視角相對公正地呈現了華裔詹姆斯的形象。在瑪麗琳看來,“詹姆斯是她見過最嚴肅認真和保守的人,他更愿意近距離觀察事物,思維更謹慎,更客觀”[1](P41)。而且,詹姆斯的英文很純正,完全聽不出口音,這與盛行的對華裔蹩腳英語的偏見迥然不同。小說曾提到,在當時,當地人中流傳著一種傳言,認為中國人的英文發音不準確,都是這樣的“no solly,now ashee”。更重要地是,作家呈現了早期華裔族群在美國所遭受的不公正對待,這種呈現也是借助一個美國人的視角和口吻說出來的,這也使得這種中國書寫具有了相對客觀的立場。例如,當調查莉迪亞死因的警察試圖以自殺結案時,瑪麗琳認為如果莉迪亞是白人女孩警察就會好好查下去。盡管莉迪亞的死確實無關他殺,但瑪麗琳的憤怒也從側面暗示了當時確實存在的一種歧視。作為小說的男主人公,華裔男人詹姆斯在美國所遭受的羞辱和痛苦是小說的核心。但作者顯然不是將詹姆斯在美國的經歷和心理作為一種個案,而是作為那個時期華人群體的共同遭遇。除了書中提到的冒名頂替群體之外,小說在敘事方式上所采取的過去與現在交替出現的方式,也體現出一種整體性訴求。小說的章節時間采取現在——過去——現在——過去——現在……這種模式,往事與當下交叉講述,并且總是找到一個相同或相關的事件作為連接點,將過去與現在串在一起。這種敘事方式傳達出一種敘事倫理,那就是要從過去尋找當下事件的原因,將往事的影響延伸到當下并予以評判。

詹姆斯所曾遭遇的打量、孤獨、歧視和羞辱,他的孩子們也同樣在經歷著。盡管詹姆斯在結婚時曾經和妻子有過一個約定——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向前看決不向后看,但是過去的事卻如影隨形、無法擺脫,因此這些美籍華裔的詹姆斯們以及他們的孩子們也就誰也走不出尷尬身份和生存現狀的孤獨怪圈。對美籍華裔的這些悲傷往事,作者伍綺詩都進行了相對客觀地描述并給予了極大的理解和同情。

[1] [美]武綺詩.無聲告白[M].孫璐譯.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5.

[2] Edward W. Said. Orientalism[M].New York: Vintage Books,1979.

[3] Ann Rowe. IrisMurdoch: A Reassessment[M].Houndmills,Basingstoke,Hampshire:Palgrave Macmillan,2007.

[4] [法]薩特.存在與虛無[M].陳宣良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7.

[5] 姜智芹.美國的中國形象[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OntheChineseWritingofCelesteNg’sEverythingINeverToldYou

LIU Xiao-hua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C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Cangzhou, Hebei 061001, China)

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 is the representative work of Celeste Ng, a famous Chinese American writer. As a Chinese American’s story told by a Chinese American, the novel is inevitably related to the Chinese writing. Besides the external Chinese elements, the novel describes the psychological apocalypse of Chinese Americans. Because of the foreign cultural identities, Chinese Americans are regarded forever as the foreigners by the Native Americans, wandering between loneliness and integration. As the American writer with the Chinese identity, the Chinese writing of Celeste Ng shows some complex features which include the combination of the Affirmation and negation of China. In general, however, the Chinese writing of Celeste Ng has a relatively objective standpoint.

Celeste Ng; Everything I Never Told You; Chinese writing; Chinese American

I106.4

A

2095-2910(2017)03-0009-04

[責任編輯尤書才]

2017-06-18

2017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發展研究課題“21世紀美籍華裔作家的中國書寫研究”,編號:No.201703050105。

劉曉華(1979-),女,河北定興人,滄州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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