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頤的清廉思想及其對家風的影響

申福建

周敦頤（1017─1073），原名敦實，字茂叔，道州營道人，北宋理學家，中國理學鼻祖，享有“道承孔孟，學啟程朱”的盛譽。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十一月，40 歲的周敦頤升為太子中舍簽書，調任合州（現重慶市合川區）判官，任職4 年，期間，曾去蓬安縣講學，至今，合川、蓬安兩地仍存有許多周敦頤的紀念設施，巴蜀大地仍在傳頌他的事跡。周敦頤官職不高，卻以清廉傳世。黃庭堅稱其“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曾國藩在《圣哲畫像記》中將其列為歷代32 位圣人中的第13 位。周敦頤的清廉思想內涵豐富，影響深遠，對涵養清廉家風具有重要啟示。

一、周敦頤的清廉思想

周敦頤的清廉思想，集中體現在《養心亭記》《拙賦》《愛蓮說》三篇文章里。

（一）《養心亭記》的內涵是禁止私欲

周敦頤初到合州，發現無全州學府，讀書氛圍不濃，在合州鄉紳張宗范的支持下，利用其私家花園開辦州學。張宗范將州學所在地后面的小山命名為學士山，在山頂修了一座八角亭，請周敦頤題名。周敦頤揮毫寫下“養心亭”，并在此寫下宋代理學的開山之作——《養心亭記》。

養心亭記

孟子曰：“養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庇柚^養心不止于寡焉而存耳，蓋寡焉以至于無。無則誠立明通。誠立，賢也；明通，圣也。是圣賢非性生，必養心而至之。養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存乎其人而已。

張子宗范有行有文，其居，背山而面水。山之麓構亭，甚清靜。予偶至而愛之，因題曰“養心”。既謝，且求說，故書以勉。

這里的“養心”即修養心性。周敦頤認為，修養心性不僅要節制欲望，而且須沒有貪欲。沒有貪欲，才能做到真誠、明理，成為道德高尚的人。周敦頤的“去人欲”，不是讓人完全沒有欲望，而是要人去掉不正當、過度的欲望，與孟子的“寡欲”一脈相承，但超越了孟子“節制欲望”的境界。

（二）《拙賦》的內涵是真誠謙虛

《拙賦》作于永州任上，正文僅40 字，序26 字，共66 字，是一篇“微博體”的超級短文。賦雖短，卻意蘊深長。

拙賦

或謂予曰：“人謂子拙?！庇柙唬骸扒?，竊所恥也，且患世多巧也?！毕捕x之曰：

巧者言，拙者默；巧者勞，拙者逸；巧者賊，拙者德；巧者兇，拙者吉。嗚呼！天下拙，刑政徹。上安下順，風清弊絕。

“巧”具有兩重性，既可理解為“聰明能干”，又可理解為“虛偽奸詐”?！白尽币嗳绱?，既可理解為“真誠謙虛”，又可理解為“木訥愚蠢”。在《拙賦》中，“巧”指虛偽奸詐，“拙”指真誠謙虛。周敦頤以“拙”為榮，以“巧”為恥，為人守拙、為政守拙，看似孤高自傲、不善變通、傻里傻氣，卻擁有不慕虛名、勤奮務實的美德。

周敦頤從四個方面將“巧者”與“拙者”進行對比。語言上，巧者嫻于辭令、花言巧語，而拙者忠厚老實、沉默是金；行為上，巧者偷奸?；?、煞費苦心，而拙者韜光養晦、處世泰然；品德上，巧者損人利己、損公肥私，而拙者正大光明、嚴于律己；最終結果上，巧者多行不義必自斃，而拙者無欲則剛天地寬。周敦頤認為，天下皆拙，就會出現安順和諧的局面；官場風氣清正，各種弊端自然而然就會得到抑制杜絕。

《拙賦》的誕生，給當時混濁的官場注入一股清流，“為官清正、腳踏實地”的為政思想在官場中產生了廣泛共鳴。士人何平仲在《題茂叔拙賦》中應和：“誠者任其真，安知拙為拙。舍偽以存誠，何須俟詞說?！?/p>

（三）《愛蓮說》的內涵是清正廉潔

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周敦頤寫就千古名篇《愛蓮說》。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周敦頤來到江西，創辦濂溪書院，設堂講學，收徒育人。他將書院門前的小溪命名“濂溪”，并自號“濂溪先生”。他在書院內建造了一座愛蓮堂，堂前鑿一池，名“蓮池”，以蓮之高潔，寄托自己畢生的心志。

愛蓮說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愛蓮說》入選中學課本，許多人能背誦，但沒有深入理解其內涵。菊花，是隱士的代表，陶淵明被稱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牡丹，是富貴吉祥的代表，有“花中之王”的稱號；蓮花，是花中君子，指格調高雅的人。

《愛蓮說》宣示了周敦頤的價值追求——做君子，也就是胸懷坦蕩、光明磊落、剛直不阿的人。周敦頤不羨菊花，說明他有著一顆憂國憂民的心，不消極避世，而是主動作為，追求良政善治，為老百姓謀求更好的生活；不慕牡丹，說明他追求的不是世俗凡人的榮華富貴，而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社會擔當；獨愛蓮花，愛它的冰清玉潔，入世而不從俗，涵養如蓮花般高貴的君子之氣。

二、以身作則涵養清廉家風

周敦頤以身作則，言行一致，為子孫后代做出好榜樣，涵養出清廉傳世好家風。

（一）清貧但世人敬仰的清官

周敦頤為官多年，生活十分簡樸，甚至寒酸。他在南昌任縣令時，得暴病而昏厥，而家中“錢不滿百”，好友潘興嗣在《濂溪先生墓志銘》中寫到“在南昌時，得疾暴卒，更一日一夜始蘇。視其室，服御之物，止一敝篋，錢不滿百，人莫不嘆服。此予之親見也?！彼未?000 個銅錢為一貫，一貫大約是1 兩銀子，當時的一貫銅錢大致相當于現在的人民幣465 元，因此，周敦頤的100 個銅錢僅僅是現在的46.5 元。一個縣令，如此清貧，不可思議，但令人敬佩。

周敦頤為官合州時，下屬銅梁縣令呂陶對其作出中肯評價，大意是：“先生為政原則性非常強，撫而不柔。對善良百姓，表現出一種博愛與平易近人；對作奸犯科之人，表現出一種威嚴，如快刀健斧；在拯救危難之際，表現出敢做敢為勇于負責的精神?！?/p>

正是由于周敦頤辦事公正，一心為民，所以合州人民對他心悅誠服，甚至“事不經先生手，吏不敢決，雖下之，民不肯從”。在周敦頤調離時，合州人紛紛前來道別，士大夫皆以詩文相送。而在周敦頤離開合州后不久，當地人就為他建起生祠。

（二）以詩言志表清廉

在任永州通判時，周敦頤的侄子仲章來看他，想求個一官半職，周敦頤斷然拒絕，并耐心做了解釋。臨走時，周敦頤除了送些銀兩布匹給他，還特地贈了一首《任所寄鄉關故舊》。

任所寄鄉關故舊

老子生來骨性寒，宦情不改舊儒酸。

停杯厭飲香醪味，舉箸常餐淡菜盤。

事冗不知筋力倦，官清贏得夢魂安。

故人欲問吾何況，為道舂陵只一般。

這首詩的意思是，自己不改書生的寒酸氣，不愛美酒佳肴，只愛粗茶淡飯；工作繁重而自己不知疲倦，為官清廉而自己夜夜安睡；老朋友如果問我近況如何，告訴他們我過著平凡而安寧的日子。

這首詩表明，周敦頤拒絕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手中的權力為家鄉人辦私事，這既是為官之道、為人之道，也是對試圖走捷徑者的一種警示，“先說斷，后不亂”，避免鄉鄰親友的訴求被自己拒絕而心生怨恨。

絕不公權私用，周敦頤的良苦用心，令萬世嘆服。蘇東坡感慨道“： 先生本全德，廉退乃一隅，因拋彭澤米，偶似西山夫?！?/p>

（三）清廉家風代代傳

周氏后人中，不同的分支提煉出不同的《周氏家訓》，雖字句長短不一，但都體現出周敦頤的清廉思想。

湖南道縣等地《周氏家訓》中有“學文必功，習武必勤。治國必忠，治家必嚴。居功毋驕，見恩必謝。士農工商，擇術必正……毋作非法，而犯典刑。毋以眾而暴寡，毋以富而欺貧……制行唯嚴以律己，處世當寬以繩人”等內容，把周敦頤的清廉思想具體化，要求周氏后人勤奮、忠誠、律己、寬厚。江西九江濂溪區《周氏家訓》有“敬父母、和兄弟、慎交游、禁游惰、禁賭搏、勉讀書、守法紀、安本分”等條目，與湖南道縣等地《周氏家訓》的內涵一致。

綜觀《周氏家訓》，其核心內涵可概括為“心清氣和”?！靶那濉笔菫槿苏?，抱樸守一，不為世俗所染?！皻夂汀眲t是推己及人，用良好家風影響社會風氣。

周氏家訓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周氏后人。作為周敦頤的第33 世孫，偉人周恩來品德高尚，追根溯源，與周家的家風家教家訓密不可分。周恩來的高風亮節可以用“誠、嚴、實”來概括，“誠”即對黨、對國家、對人民無限忠誠，“嚴”即嚴以修身、嚴以律己、嚴以用權，“實”即實事求是、求真務實。周恩來定過十條家規，具體而嚴格，如“一律到食堂排隊買飯菜”“看戲以家屬身份買票入場，不得用招待券”，看似不近人情，卻是周恩來公私分明、廉潔一生的真實寫照。

三、以周敦頤的清廉思想涵養好家風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個人能否廉潔自律，最大的誘惑是自己，最難戰勝的敵人也是自己?！币獞饎僮约?，必須從“心”開始。我們要深入學習周敦頤的清廉思想，涵養好家風，潤澤好作風，為加快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智慧和力量。

（一）修養心性

讀懂《養心亭記》，力戒貪圖安逸、貪圖享受的思想和行為，放下過多欲望。遠離塵囂，回歸自我，不貪戀名利、金錢、女色，過好權力關、名利關和美色關，涵養高尚的道德情操。

（二）老實做人

讀懂《拙賦》，涵養“功成不必在我”的境界、“功成必定有我”的擔當。心懷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老老實實做人，勤勤懇懇做事。放下一蹴而就的急功近利思想，力戒心浮氣躁、貪慕虛名、弄虛作假，用腳踏實地的工作和真實可信的業績回報黨和人民。

（三）自警自省

讀懂《愛蓮說》，既不躺平遁世，也不羨慕富貴，而要志存高遠，做新時代的“君子”。把自己的價值追求融入到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新征程中，把艱苦奮斗作為人生的主旋律，磨煉意志品質，提升精神境界。追求積極向上的生活情趣，保持定力，擋住誘惑，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作者單位：中共內江市委黨史地方志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