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中的花園（組詩）

宗 昊

凌晨三點

凌晨三點，星星依然閃爍

沒有一朵浪花是白色的

大海是迷宮，找不到北的海鳥

早已飛到灘涂上蘆蕩里

它們是最早期的超驗主義者

守著頹敗的土地，大半生在沉思

眼看七月來臨，我們坐在鹽堿地上

談論著在沿海生活的生存指引

細雨飄下，最后一朵月季凋謝了

海螺聲傳來，如同兒時的夢

太陽照常升起，過去是什么樣

現在依舊是什么樣，我們無法窺探

它的隱私。將大海擦洗干凈

仿佛就能看到人類的起源了

想象是神奇的

起風了，我坐在藍楹花下

看著粉色的晚霞，反復地看

我知道在那里也有一個我

赤著腳在科莫湖邊寫童話故事

邊牧犬蹦跳著，它說它比我要幸運

我們聊天，聊到了鄉村的形式

也聊到了肉眼所遇見的一些事物

如大教堂般的杉樹，在枝椏上攀爬的瓢蟲

它從遙遠的格林德瓦小鎮飛來

霧色彌漫了整座山，微風勾勒著我的臉

直到制成一件冰裂的瓷器

一不小心就被陌生的女孩畫入漫畫中

我們繼續聊，聊到了薩普山

多少年前我路過那里，仿佛看到了神

出于敬意，我始終保持著沉默

將發聲器官隱匿在蕩漾的流水里

環湖飛行的野鳥越飛越高

它將它的一生歸于自然的虛構

在二中溝河以北

在二中溝河以北，蠟梅

已率先凋零，江北很快陷入了

早春的布局中。有些植物破土而出

有些鳥越飛越白，大地進入

全新的世界觀中。有些抽象的枯枝

越來越破敗，在它的上面

綴滿了密密麻麻的白斑。于是

月季初綻，它欺騙了油菜花

而油菜花卻盛產一些古老的意欲

終于，有人開始在月夜下祈禱

等風吹，吹向大旱橋，小麥田

吹向某位老人，頭發越吹越白

還有人在清晨修剪玫瑰的枝干

幻想著它可以開出大面積的白花

靠漁灣

只是我沒有睡意

任由野貓在舊房梁上攀爬

幾只鸕鶿飛來，告訴我它們的姓名

不知為什么，岸邊的蘆葦斷了一根

靠漁灣，一個總會消失的河

緊接著就是附近的村落

還有那幾株百年小葉黃楊

羊腸小道上，說著方言的老鼠混跡于此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陌生人的來信

我只能告訴你，他自稱銀月下的騎士

落日如馬，大塘深不可測

像天空制造的虛像

幻想中的花園

看幾滴水，越看越不在狀態

驀然一粒種子進入我的眼簾

海棠花上有幾滴露珠

大霧如海，趴在大地之上

病人咳嗽，這是他的宿命

三只鳥在小徑上橫飛，不落窠臼

這朵月季，沒有預料中的曲線

向陽而生。風吹出最后的浪漫

同時也拿走了我的安靜

午 后

火云如燒，寂靜的森林里

明暗不一的光在葉間游移

水牛忽然卻步，望向遠處的墓園

那里有處洼塘，幾尾銀魚掙扎

沒有風，沒有人

牛眼睛里蕩漾著一抹彩色

像極了宇宙的奧秘，有著生動的情節

大地如幕，時間憤慨地跑入園中

那棵攔腰截斷的松柏照舊沉默

可看上去，仍然栩栩如生

烏云闖入，天空不耐煩地黑了

迎來了入秋后的第一場暴雨

放牛人依舊沉睡，知更鳥守口如瓶

幸運的人完好如初

在平原做夢

在平原做夢時，我沒有說出我的安靜

突然想起一部叫《死亡詩社》的電影

只是這塊平原沒有地洞，沒有童話故事

只有一幢房子，三棵樹；沒有河水

沒有金絲花園。你們可能并不知道

這里住了四代人，大部分人在這里老去

這幾棵樹，一定也存在著某種緣分

它們枝葉飽滿，如同密密麻麻的句子

又仿佛要將孤零零的房子逐漸吞沒

一道鴿聲進入夢境中，落日吃掉光線

數只灰兔從土里鉆出，又鉆進枯葉里

突然狂風暴雨，只是并沒有人被驚醒

植物園

植物園茂密，卻暮氣環繞

他起了早，輕輕剪掉黑松上紫紅色果實

修出一個矮塔狀。薄霧中有不可見的花粉

它們前世是中微子，試圖穿過我的身體

白鷺飛走了，龍須柳溺水而亡

所以人類也是深不可測，最終

越長越矮，越來越輕。這個說法有些古老

一剎那，又有點現代性。幾乎每一天

我都會在園中勞作，關心起水土

也就自然關心起關于五行的事情

泥中有沙，花開得會比較慢

比如葵花，有一只菲粉蝶撲在上面

如同撲在了莊子的眼睛上面

在未知處，羅漢松幼苗悄悄破土

只是沒人可以說出它源于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