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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格翻譯中詞語標記的傳譯
——以《魯迅小說選》楊戴譯本為例

2013-01-21 16:54
終身教育研究 2013年4期
關鍵詞:擬聲詞譯作譯者

王 雁

一、引言

風格是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特性,是文學活動中具有特征性的文學現象。文學風格是作家創作個性與具體話語情境造成的相對穩定的整體話語特色,它是主體與對象、內容與形式的特定融合,是一個作家創作趨于成熟、其作品達到較高藝術造詣的標志。作家作品風格是文學風格的核心和基礎,但也包括時代風格、民族風格、地域風格、流派風格等內容。[1]它體現了作者獨特的藝術創作風格與作者駕馭語言、文體的能力,并與作者所處的時代特征、地域文化、語言特色、生活閱歷、個人性格特質等一系列因素息息相關。在翻譯界有“風格即人”的說法,也就是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獨特的寫作風格,亦有其獨特的語言風格,這一觀點已經被普遍認可。那么,這種語言風格能否成功地在譯作中再現呢?這個問題歷來爭議很多,有人認為風格是一種模糊性很強的行文氣質,它虛無縹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是不可譯的。[2]著名翻譯家劉宓慶教授認為,風格既然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素質, 那就應當可以見諸于“形”,表現為風格的符號體系。[3]他認為風格是可以通過翻譯傳達的,并提出了一套完整的風格標記體系來檢驗風格的可譯性。[4]劉宓慶將風格形式化為譯者所能認知的風格標記,從而指導原作與譯作之間的風格傳譯,力求達到譯風即文風的境界。風格標記可分為形式標記與非形式標記。其中形式標記又由音系標記、語域標記、詞語標記、篇章標記、句式標記和修辭標記組成。

中國近代文學和現代白話小說奠基人魯迅,其作品以性格化的語言、高超的藝術手法以及深刻的思想內涵而深入人心?!遏斞感≌f選》中收錄了魯迅在不同時期創作的精華,包括《狂人日記》《孔乙己》《故鄉》《祝?!返饶捴巳丝诘募炎?,作品中無不透露出作者驚人的藝術創造力和非凡的語言駕馭能力。魯迅的寫作風格獨特,語言平實但不失深刻,對特定場景的描繪與情感的詮釋具有獨到之處。具體而言,魯迅作品的風格可以總結為兩點。首先,平實且蘊含深意的語言使魯迅的文章充滿了文學張力與滲透力,針砭時弊,發人深省。其次,作者在用人物性格、場景以及對話的描述來刻畫意境方面表現出了杰出的才華。因此,譯者對《魯迅小說選》中文學風格的傳遞就顯得尤為重要,如何盡可能保留原文的風格,譯出“原汁原味”的譯文成為翻譯者追求的最高境界。詞語標記,作為行文的基本單位與作者用詞傾向(idiolet)的表現,是原作的“細胞”,亦是構建風格標記體系的基石。本文通過風格理論中的詞匯標記來解析《魯迅小說選》楊戴譯本對原作風格傳譯,借此力證實現風格的成功轉換是完全可行的,即風格可譯。筆者將結合實例對原文與譯文風格之詞匯標記的傳譯做深入的研究,力求從成功的譯作中總結出成功進行風格傳譯的策略與方法。

二、《魯迅小說選》楊戴譯本中詞語標記的傳譯

詞語標記反映出作者的用詞傾向,作者對詞匯的選擇融合成作品的文風特色。小說作品中,動詞賦予其豐富的內涵,方言詞和文化詞使其彰顯出濃郁的地方色彩與文化特色,而擬聲詞的得體應用則是作品不可或缺的生動神來之筆,本文以《魯迅小說選》中作者所應用的動詞、方言詞、擬聲詞與文化負載詞這四種典型詞為詞語標記,來研究《魯迅小說選》楊戴譯本對原著的風格傳譯。

1. 動詞標記

動詞作為句子的謂語,對于動作發出者、接收者以及整個語義的傳達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中英文對于動詞的甄選與運用方面有所差異。因此,譯者需注重作品風格中動詞標記的識別與傳譯,以求在譯作中忠實完整地保留原著的風格。魯迅善于通過動詞的甄選來傳達深意,諸多精妙得當的動詞在其不同作品中的使用可以幫助作者傳達生動形象的效果。例如,在《孔乙己》中,魯迅如下描述窮困潦倒的書生孔乙己取出銅錢的情景:

原文:他不回答, 對柜里說,“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北闩懦鼍盼腻X。 (《孔乙己》)

譯文:Ignoring this, he would lay nine coppers on the bar and order two bowls of heated whine with a dish of aniseed-pees. (Kong Yiji)

原文本中,作者使用“排出”而不是“拿出”、“取出”或“掏出”等類似動詞,把孔乙己舍不得掏錢出來又想假裝闊綽的窮酸相描繪得淋漓盡致。譯文中譯者使用“lay”(此動詞在譯入語中有謹慎安排某事之意)一詞,完整保留了漢語“排出”的文化內涵,同樣達到了人物刻畫的藝術效果,翻譯得恰到好處,實現了譯文與原文的水乳交融,真正達到了“翻譯一張皮”。類似的經典范例還有很多,再如:

原文:太陽收盡了他最末的光線了,水面暗暗地回復過涼氣來;土場上一片碗筷聲響,人人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風波》)

譯文:The sun had withdrawn its last rays, the darkling water was cooling off again. From the mud flat rose a clatter of bowls and chopsticks, and the backs of all the diners were beaded with sweat. (Storm in a Teacup)

在此例中,原作者魯迅用“吐”而不是“流”和“淌”來形容汗流浹背的人們,用法極其精妙。眾所周知,在漢語中,“吐”指代從口而出的東西,這正與原作意圖表達汗珠噴涌而出的形象相呼應,形象地描繪出人們汗如雨下的場景。在譯作中,翻譯者援用“beaded”(意為“形成珠狀、起泡”)來傳達原文風格意境,貼切生動,令人回味。

2. 方言詞標記

方言是指代同一語言中因為地理位置不同表現的具有差異性的發音、組詞和語法等。同樣的事與同樣的話題在不同方言中有不同的表達。[6]成功的譯作應該盡可能保留源語中的方言特色,從而使目標語讀者能夠感受到源語中蘊含的豐富深意。這對翻譯者的文化素質要求非常高。因此,對于風格標記中方言詞標記的定位對譯作具有至高的指導意義。魯迅在很多白話無法表達的情境中運用了方言,給作品增添了無窮的魅力。

原文:戲文已經開場了,在外面也早聽到冬冬地響。我們挨進門,幾個紅的綠的在我的眼前一閃爍,便又看見戲臺下滿是許多頭,再定神四面看,卻見中間也還有幾個空座,擠過去要坐時,又有人對我發議論,我因為耳朵已經喤喤的響著了,用了心,才聽到他是說“有人,不行! ”(《社戲》)

譯文:The performance had already started.Even outside I could hear the beat of the drums. As we pushed in,gaudy colors flashed into view, then I saw many heads in the auditorium; but when I collected myself to look around there were still a few empty seats in the middle. As I squeezed my way in to sit down, someone addressed me .Already there was such a buzzing in my eats that I had to listen hard to catch what he was saying—"Sorry, these seats are taken!" (Village Opera)

原文中作者采用了“挨”(紹興方言)與“擠”這兩個動詞來描寫人們蜂擁而入戲院看戲的場景。作者運詞的獨到之處在于用“挨”來形容入場時的人眾多,但又少于戲院內 “擠”一起的簇擁而坐的村民。楊譯本中傳神的“push”和“squeeze”完美地傳遞了譯出語中對于擁擠人群動作的區分感,原汁原味地保留了源語的風格,可謂“神似”。再如:

原文: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兩個腳......(《故鄉》)

譯文:"On our shore, when the tide comes in, there are lots of jumping fish, each with two legs like a frog..."(My Old Home)

在源語文本中,“跳魚兒”是紹興方言詞匯,意指一種大約三四英寸長,身形圓潤的魚。因為它習性狡猾,具有很強的彈跳能力,喜歡在潮水退后的海灘上跳躍,身上又有淡藍色花斑,因而得名。因此,翻譯者楊憲益、戴乃迭將其直譯為“jumping fish”,完整地保留了原文的方言風格,將潮汛來臨時分“跳魚兒”生龍活虎的生動模樣一展無余。這樣譯入語讀者不僅可以掌握源語的基本意思,同時還可以感受到原作中原汁原味的方言意境。

3. 擬聲詞標記

運用得當的擬聲詞可以提高作品的可讀性與生動性,給讀者一種身臨其境之感,從而增添了作品風格的藝術內涵。因此,它在小說、散文、詩歌乃至戲劇中都有廣泛的應用。譯者對擬聲詞標記的傳譯可以在譯入語讀者中激發與源語讀者相同的共鳴。尋找目的語中類似擬聲詞的過程是譯作自我升華的過程,也展現了譯者追求文風合一這一理想境界所作出的努力。

原文:最好是解下腰帶,掛在梁上,自己緊緊勒死;他們沒有殺人的罪名,又償了心愿,自然都歡天喜地的發出一種嗚嗚咽咽的笑聲?!犊袢巳沼洝?

譯文:What they like best is for a man to take off his belt and hang himself from a beam, for then they can enjoy their hearts' desire without being blamed for murder. Naturally that delights them and sets them roaring with laughter. (A Madman's Diary)

原作中,作者運用“嗚嗚咽咽”這一與“笑聲”相矛盾的擬聲詞來烘托出強烈的對比感,以揭露一撥無情可怕的烏合之眾。譯者楊憲益、戴乃迭在翻譯中抓住了這一擬聲詞的風格標記,應用“roaring”這一從聲音到意義都與“嗚嗚咽咽”異曲同工的詞語來傳譯原文的語言色彩,成功地再現了原著的藝術風格。相關擬聲詞的精妙傳譯的例子數不勝數,再如:

原文:那屋子里面,正是窸窸窣窣的響,接著便是一通咳嗽。(《藥》)

譯文:A rustling was heard, and then more coughing. (Medicine)

在此例中,小栓陣陣地咳嗽,痛苦地抓住床單呻吟的“窸窸窣窣”聲,在譯文中譯者創造性地援引了一個發音與“窸窸窣窣”相近的英文擬聲單詞“rustling”,從聽覺風格上最大限度地模擬了源語文本的情景狀態。這一成功的風格傳遞使譯入語讀者獲得了與譯出語讀者相同的文學理解,令人叫絕。

4. 文化負載詞標記

文化負載詞之所以作為一個重要的詞語風格標記,是因為它承載了特定的文化精神,對于作品風格的形成功不可沒。而中英文文化的差異勢必增加了在雙語翻譯中對于文化負載詞標記傳遞的難度。因此,盡可能保留源語中文化負載詞的涵義是此次翻譯過程的目的所在。在《魯迅小說選》中,作者使用了大量的文化負載詞,例如:

原文:什么菜?菜倒不妨奇特點?;锢锛?,蝦子海參,實在太平庸。我偏要說他們吃的是“龍虎斗”。(《幸福的家庭》)

譯文:What dish? It doesn't matter, so long as it is something out of the way. Fried pork or prawns' roe and sea-slugs are really too common. I must have them eating "Dragon and Tiger". (A Happy Family)

此例中,原文的“龍虎斗”一菜傳說源于清同治年間,當時有個名叫江孔殷的人,其人精通烹飪,研制出一道新菜給親友嘗鮮,以毒蛇與貍貓為原料,蛇為龍、貓為虎,因二者相遇必斗,故命名為“龍虎斗”。譯者在解析這一文化負載詞標記的過程中,并沒有拘泥于菜品的真實原料,將菜名翻譯為“貓與蛇”,取而代之的是大膽假設目的語讀者能夠領會源語對于菜肴名的民間俗稱,以保留原汁原味原著風格為宗旨,將“龍虎斗”直譯為“Dragon and Tiger”,無論在意義還是風格方面都契合了譯入語讀者的欣賞要求。

當然,文化差異確實存在,標記出文化負載詞后,也可能會出現源語與目的語文化意象無法重合的情況,此時譯者應當融會貫通,運用目的語讀者耳熟能詳的替代詞來傳譯原文的意義與風格,這一舉措并沒有埋沒譯出語的風格,反而在強化目的語讀者理解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原文風格的傳譯,例如:

原文:幾年來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有小時候所讀的“子曰詩云”一般,背不出上半句了。(《一件小事》)

譯文:Yet politics and the fighting of those years have slipped my mind as completely as the classics I read as a child. (A Small Incident)

“子曰詩云”這一對于源語言讀者易于理解的文化負載詞,對于目的語讀者來說具有相當的理解難度,文化鴻溝不可逾越。因此,譯者毅然拋棄生搬硬套的翻譯方法,巧妙使用了“classics”來傳譯原文的意思,最大程度上滿足了譯入語讀者的理解需求。

三、結論

綜上所述,風格是文學作品的核心所在,每一個作家將自己的特殊經歷、性格特征、觀點以及文藝造詣賦予在了作品中。鑒于此,上乘的譯作不但能夠完整傳遞原著的基本信息,更應解碼出原文本獨特的語言風格以及復制出源語的美學價值。否則譯作僅僅被稱為原文本差強人意的模擬而不是生動的再現。再高屋建瓴的風格也都基于語言,將看似虛無縹緲的作品風格形式化、具體化,加以研究解析是風格標記理論的精髓與宗旨。作為風格形式標記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詞語標記的識別與傳譯成功地將作品風格解碼并落到實處,有效地幫助了翻譯者在譯文中保留原汁原味的源語風格特征,并在語際間達成了譯出語與譯入語之間最理想的轉換,這對翻譯實踐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導意義。

[1] 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 [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86.

[2] 王秀紅,張軼前.小說語言風格翻譯的方法——兼評《大衛·科波菲爾》的翻譯[J]. 河北理工大學學報,2009(4):145-147.

[3] 劉宓慶.當代翻譯理論 [M]. 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3:241.

[4] 張學謙.從風格標記看小說人物語言風格的傳譯——以《紅樓夢》兩譯本為例[J]. 長春理工大學學報,2012(8):160-162.

[5] 魯迅.魯迅小說選 [M].楊憲益,戴乃迭,譯.北京:外文出版社,2003.

[6] 秦秀白.英語語體和問題要略[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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