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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馬克思主義遭受的三點質疑的辨正

2019-04-20 13:13盧德友
理論探索 2019年2期
關鍵詞:時代感方法論馬克思主義

盧德友

〔關鍵詞〕 馬克思主義,時代感,實證性,方法論

〔中圖分類號〕B1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4175(2019)02-0013-05

在馬克思誕辰200年、《共產黨宣言》發表170年后的今天,我們仍面臨一個尷尬的實情——盡管馬克思主義理論得到了巨大發展,其指導的社會主義實踐也正在展現強大生命力,但這依舊難以消除馬克思主義遭受的某些質疑??傮w而言,這些質疑來自三種聲音的“交響合唱”:其一,馬克思本人已經在歷史中與我們漸行漸遠,他在特定時代條件下創立的理論難以闡釋當代社會的巨大變遷,言外之意是馬克思主義“過時了”;其二,馬克思主義旨在表達歷史發展的宏大“元敘事”,缺乏甚至忘卻考察現代社會的微觀視角,弦外之音是馬克思主義“無實證”;其三,馬克思主義將一切社會歷史問題都歸因于“經濟基礎”的決定性,無疑是對一種單線邏輯的簡陋遵循,意在指責馬克思主義只是貧困的“決定論”。不難看出,這些質疑道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即馬克思主義如何才能更好地觀照當下的社會發展狀況?對這一問題的解答,需要我們闡明馬克思主義的時代感、實證性與方法論,以便深刻領悟和努力開掘馬克思主義的時代價值。

一、在理論守護現實中持續在場

近年來,一種“過時論”的看法悄然產生,并逐漸成為質疑甚至反對馬克思主義的普遍論調。這種論調振振有詞地聲稱,在歷史條件的巨大改變和資本主義的自我革新中,馬克思主義已經喪失理論根據和批判對象,將不可避免地在落后于時代中黯然退場。由于對馬克思主義“過時論”深信不疑,一些理論家紛紛加入“移植”或是“重建”馬克思主義的行列。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斷然不是。

馬克思主義始終保持貼近守護現實的時代感,正因如此,它才被薩特譽為“我們時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學”。經由馬克思主義所澄明的那些普遍真理,在時間推移和社會變遷中非但沒有絲毫弱化,反而更加凸顯自身對于時代問題的強烈關注。歷史是最好的驗證,退場的恰恰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是那些喧囂一時的理論。而認為馬克思主義“過時”,無非處于這么兩點看似合理的推定:一是當今的社會狀況和馬克思所處的時代不可同日而語,故馬克思主義無法解答現實社會的諸多新問題;二是馬克思、恩格斯創立這一科學理論的指針,是喚起無產階級打碎自身枷鎖而獲得解放,但今天的無產階級已被整合進資本主義的國家之中,階級的革命意志和反抗精神已經消退,馬克思主義隨之失去理論所指。由于堅信這兩條“合理推定”,“過時論”持有者遂對馬克思主義采取不屑、拋棄甚至反對的姿態,試圖對這一理論所擁有的話語權進行弱化和消解。

沒有人能夠真正超出他所處的時代,正如沒有人能夠真正超出他的皮膚。馬克思主義產生于資本主義高歌猛進的歷史時期,面臨著人類社會開啟“世界歷史”的場境,直指資本主義社會最深處的社會問題。由商品經濟開啟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資本主義私有制為基礎,在促進社會分工的同時也導致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分化。受到沉重剝削和壓迫的無產階級,作為變革這一不合理社會的現實力量,在埋葬資本主義過程中追求自身與全人類的解放。在這一分析的過程中,馬克思將社會的根本矛盾與基本結構、社會歷史發展的動力、人民群眾的主體力量等觀點一一闡明出來。這構成馬克思主義重要的科學結論,并始終在指導世界無產階級解放自身的革命運動中保持強烈在場。

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劃定的基本框架,成為分析社會歷史問題的基本維度。與動物不同的是,人在長期的實踐中獲得了自由創造的存在尺度,它構成人之所以為人的內在規定,而哲學無疑是其“澄明者與守護者” 〔1 〕。正如自然科學存在可資運用的“公式”“定律”,以及政治學中存在世所公認的“公理”一樣,馬克思主義也存在普遍有效的唯物史觀“框架”。這種“框架”是分析社會歷史問題的基本維度。譬如,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根本動力,人民群眾對于社會歷史的主體性作用,社會形態劃分的主要依據,等等。誠然,當今的社會狀況較之于馬克思所處時代確實發生了巨大差異,以至于曾經激烈沖突的兩大階級也暫時緩和矛盾。資產階級通過調整自身的統治方式,在改善無產階級生存處境的同時,也使之遭受的壓迫顯得更為隱蔽。然而,資本主義的根本性質絲毫未變,甚至其階級統治也在不斷的“精致”改進中得到加強。所以,我們決不能輕率地認為馬克思主義揭示的那些普遍真理,以及內含其中的革命意蘊黯然失色。換句話說,馬克思主義對當今社會現實的思索仍有重大的理論解釋力與思想穿透力,它所揭示的人類社會普遍發展規律從未“過時”。對此,阿蘭·巴迪歐的見地可謂切中肯綮。如果草率地“宣布什么東西‘終結了,完成了,或陷于徹底的死局” 〔2 〕8,只能說明我們沒有抱以嚴謹的態度。

另一方面,在具體實踐活動中思考和解決新問題,正是馬克思主義展現時代性和生命力的著力點。它有別于黑格爾哲學沉醉于理性的思想建構從而呈現出封閉式的抽象邏輯怪圈。馬克思主義從一開始就深深守護著其賴以生存的現實根基,它的理論鋒芒總是持續地戳進現實。盡管共產主義被視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最終社會形態,但這并非意味著“歷史的終結”,相反,屆時正是人的自由自覺活動的真正啟程??梢?,馬克思主義并沒有終點。一些人之所以刻意唱衰馬克思主義,多是出于資本主義制度一直腐而不朽、垂而不死的尷尬實情。特里·伊格爾頓一語中的:“讓馬克思主義者失去信心的是這樣一個事實,即資本主義制度仍按照以前的方式運行,并沒有進行任何改進?!?〔3 〕12然而,只要資本主義制度一息尚存,其生產關系的內在矛盾就無法越出馬克思主義指明的發展路向,也定然擺脫不了被更優越社會制度取代的終局。因此,馬克思主義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分析仍未失效,在這方面我們從未“失去信心”。馬克思就曾指出:“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4 〕60馬克思主義的巨大理論空間,總是向變化的社會現實敞開。倘若不關乎現實,毋寧說是馬克思主義,任何一個偉大的科學理論都將壽終正寢,被放入到歷史的陳列館。我們看到,馬克思主義自誕生以來,無時無刻不在介入現實社會,并在其中豐富和完善自身的理論形態,這是其保持強大生命力之所在。以時過境遷和社會變革為由,妄稱馬克思主義陳舊過時,本身就不是一種科學的做法和歷史的態度。它既是對100多年來共產主義運動持續開展的歷史事實忘卻殆盡,更是對人類社會普遍發展規律的客觀存在置若罔聞。如果單純依據理論創立的時間來判定其是否過時的話,我們大可不必研究人類思想史了,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梢哉f,馬克思主義不僅從一般意義上探究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而且總是置身于“當代歷史”之中,在理論與實踐的交融中開拓自身發展的通途。

誠如伊格爾頓認為的那樣,無論是柏拉圖、笛卡爾還是黑格爾,他們的思想空間如何深邃、理論體系如何宏大,以他們的思想理論所指導的現實運動卻在“歷史上從未出現過” 〔3 〕2,但《共產黨宣言》卻真正做到了。在理論與現實之間,我們常常抱以一種奇怪的思維定式——過時的一定是理論絕非現實,但我們又何曾想過:“或許過時的不是馬克思主義,而恰恰是資本主義本身呢?” 〔3 〕14

二、基于人的活動建立“真正的實證科學”?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西方社會科學領域興起了一種行為主義科學的研究方法,它嘗試依據現代實證科學的信條和準則來解釋政治行為與社會生活的實際過程,以達到研究的精確化和實證化。隨著這一研究范式的快速流行,社會科學研究中普遍運用模型構建、系統分析、數字運算與博弈理論等,以表明自身建立在實證基礎上而毋庸置疑的“科學性”。受此影響,馬克思主義被某些人冠以“無實證”之名而被視為缺乏“科學性”。

譬如,有人就聲稱,馬克思主義根本缺乏實證,它給出的僅僅是一些不言自明、未經驗證、貼上“客觀”標簽的普遍原理,再套上辯證法的外殼使人難以推翻。在其看來,由于缺乏經驗實證這種“科學的精神”,馬克思主義就呈現為主觀武斷的“宏大敘事”,以所謂的“客觀規律”來掩蓋社會歷史發展的多樣性與特殊性。在人們尊崇實證科學的背景下,這一荒唐無知的論調似乎大有市場。然而,純粹的無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事實真相視而不見的選擇性無知。

其一,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立歷程,正是對當時人類文明成果的實證把握。馬克思在創立科學的唯物史觀過程中,留下了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內容上都令人驚訝的筆記、手稿與摘要,構成其全面研究人類社會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第一手資料。一是深入研究了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德國古典哲學以及英法兩國的空想社會主義,法國復辟時期的歷史學派等,這些都構成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前提。二是對包括物理學、化學、天文學、生物學甚至是數學在內的自然科學具有深刻把握,熟練運用當時自然科學的最新研究成果,使得馬克思主義構成人類思想寶庫中博大精深的知識海洋。三是馬克思對于東方社會的關注——如俄國、中國以及印度等的研究——而作出豐富翔實的人類學筆記,為無產階級的革命斗爭探尋現實路徑。最為重要的是,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全面考察,恰恰是以實證的形式對資本主義經濟生活進行微觀分析。馬克思以商品為起點,剖析使用價值、價值、勞動、貨幣、地租、利潤等概念,最后發現資本家通過榨取剩余價值剝削工人的秘密,揭示了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制度根源。這在成就《資本論》作為不朽經典的同時,也奠定了馬克思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病理學家”的地位。時至今日,西方社會仍承認馬克思是全面研究資本主義的第一人。倘若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實證研究,那么恐怕將難以找到代表。所以,只有對馬克思所作努力的根本無視,才會認為馬克思缺乏自然科學意義上的經驗“實證”。

其二,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原則高度,已經超越了自然科學中的經驗“實證”。自然科學中的經驗實證方法,借助數據、圖表和模型對事物進行觀察、實驗和歸納而得出一般性結論。相比之下,馬克思主義不僅在把握實證的基礎上關注“現實的人”及其生活過程,還要超越自然科學意義上的經驗實證,去揭示社會發展的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馬克思認為,以實證方式對現實進行經驗描述,會使獨立的哲學失去生存環境,它充其量只是在人類歷史發展的觀察中抽象出最一般的結論,但這些抽象本身離開了現實的歷史就沒有任何價值。馬克思早在其博士論文里,就以“實證”“實證哲學”指代“神的啟示”,并將之視為歷史學派坦率而天真的、無所顧忌的方法?!?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對實證的理解發生了變化,強調立足經驗事實進行問題研究,以反對那種遵從思辨路徑的“虛假的實證主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拋棄先驗的抽象原則,轉而從真正的實證立場——從社會生活的事實本身出發去研究問題。在馬克思看來,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科學就是“真正的實證科學”。至此,馬克思對實證的理解達到一個新高度,即對現實問題的認識不以任何理論原則為根據,而是以現實本身作為思維真理性的最高標準。倘若我們在事物的現象與本質之間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直接通達,那么“一切科學就成為多余的了” 〔5 〕923。事實上,馬克思的偉大之處恰恰在于,他堅持在具體實證的后面還存在著代表人類自由的一般價值,這個更高的價值是他分析和批判資本主義的現實源泉。

其三,馬克思基于對“歷史科學”的領悟,建立起“真正的實證科學”。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為了消滅德意志意識形態家們的“思辨哲學”,馬克思以現實作為研究對象,將“歷史科學”的存在范疇界劃出來。之所以說“歷史科學”就是馬克思所要建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乃是由于自然科學專注于通過客觀的經驗實證認識事物,造成一種見物不見人的結果。試想,過度地專注于經驗實證,再嚴謹的科學研究也會迷失在無法窮盡的經驗材料中,對于社會問題的探討也將失去目標,只能如波普爾那樣以不斷地“試錯”“證偽”去開展“社會零星工程”。較之而言,馬克思主義借用經驗實證卻又能從中超拔而出,旨在將人、自然與社會統一起來,還原科學以屬人的性質。正如馬克思所言:“我們僅僅知道一門唯一的科學,即歷史科學?!?〔4 〕66如果忘卻哲學的現實土壤,即使是對現實進行實證研究也勢必導致抽象思辨,因此,“歷史科學”關注人們的物質生產活動過程,恰恰是對“思辨哲學”的終止?!霸谒急娼K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4 〕73-74自然科學試圖于外在條件的普遍聯系中求證人的存在根據,表現的是人對于外部世界的受動性;“歷史科學”則在哲學層面上論說,它旨在剖析人的自由創造力。人的自由想象和創造,以及不受外在強制和命運束縛的存在方式,就是“歷史科學”的理論關切。也就是說,“歷史科學”關注的是人和事物產生與發展的實實在在的過程。

可見,馬克思主義從來都不缺乏實證。倘若將當代社會科學的“實證”強加到100多年前的馬克思身上,這本身就是違反“實證”的奇談怪論。理論一旦脫離和忘卻現實生活的基礎,只能是虛幻的空中樓閣與無根的流動浮萍。正如海德格爾曾領悟到的那樣:“生存問題總是只有通過生存活動本身才能弄清楚?!?〔6 〕15在馬克思那里,實證只是手段而非目的,社會歷史問題缺乏前提和目的,只能淪為“關于自由活動的空談” 〔7 〕549。

三、以實踐辯證法超越“歷史主義”方法論

得益于空想社會主義者摩萊里等人的思想啟發,馬克思主義將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基本規律揭示出來,即從原始社會公有制出發,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作用下依次經歷幾種私有制狀態,最終朝向更高階段的共產主義社會公有制重新復歸。然而,有人認為,馬克思主義依靠單一的線性邏輯,體現出貧困的“歷史主義”方法論,并以此認定人類歷史發展存在的某種客觀“鐵律”,使人的主觀能動性與歷史選擇在其中變得毫無意義。

作為一種強調歷史發展具有普遍規律和既定目的的理論傾向,歷史主義的觀念源遠流長,其基本原則可追溯到古希臘的樸素辯證法。在古希臘思想家赫西俄德那里,歷史發展的普遍規律和未來趨勢就曾得到明確探討。在啟蒙運動以后的歐州哲學中,理性受到推崇并被推向歷史領域,認為歷史的進步在于那種普遍的形而上學理性的推動,它與自然科學、人的社會活動無關。為此,維科試圖將歷史重新拉回到人類的社會活動,他積極倡導關注民政世界的“新科學”,從而形成歷史主義的基本精神,這一點受到馬克思的高度評價。歷史主義的典型代表當屬黑格爾,黑格爾將世界視為“絕對精神”外化和實現自身的過程,歷史的進步與人的作用始終無法逃脫“理性的狡計”,就算是被黑格爾譽為“馬背上的世界精神” 并橫掃整個歐洲的拿破侖,也僅僅是“絕對精神”的代理人而已。

不少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如盧卡奇、葛蘭西、阿爾都塞等,皆反對以傳統“歷史主義”的標簽來標示馬克思主義,因為后者已經超越傳統“歷史主義”的范疇。然而,在大多數的非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看來,馬克思主義是黑格爾意義上的純粹的歷史主義,如施特勞斯、鮑德里亞、波普爾等。在施特勞斯看來,包括馬克思主義在內的各種理論流派,都熱衷于探討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相信今勝于昔并創造出各種虛無的“歷史觀念”。這在促使理論本身走向歧途的同時,也使整個西方思想陷入“現代性的危機”。鮑德里亞也指出,馬克思只是以唯物主義的方式對黑格爾辯證法進行改造而已,他與黑格爾在本質上并無二致。由于深受黑格爾式思維的影響,歷史主義旨在對歷史進行“理論追溯”和邏輯重構,以形成關于人類社會歷史的單線發展邏輯。

值得一提的是,批判理性主義的開創者波普爾認為,任何宣稱掌握歷史發展規律的理論,都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歷史決定論、未被證明的烏托邦。馬克思主義所呈現的宏觀整體性,成為歷史決定論的典型,因為它指出歷史發展必然沿著預定的道路進行。在波普爾看來,柏拉圖、黑格爾與馬克思都是歷史主義的代表,因為他們都試圖對歷史進行“規律性的預演”。波普爾受到休謨關于歸納問題探討的啟發,認為歸納出一般性結論的做法在邏輯上是一種徒勞,在社會歷史領域中更是枉然。社會歷史問題不存在一般性的規律,只是一連串“特殊事件”堆砌所表現出來的趨勢,倘若非要從中找出所謂一般性規律,只能使得理論本身走向貧困的決定論。所以,波普爾仿效自然科學中的方法,提出“試錯”與“證偽”原則,無論多么科學嚴謹的理論都可以被檢驗和推翻,轉而以“猜想和反駁”促進科學本身的發展。關于馬克思主義,波普爾承認其在創始人的表述中是可檢驗的,但馬克思的后繼者們為避免它被事實推翻而作的重釋,使這一理論本身的科學性受到侵蝕破壞。與此同時,馬克思主義被理論家們作出教條化的庸俗理解,加之蘇聯的社會主義實踐最終遭受失敗,都為波普爾否定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提供了重要口實。據此,波普爾自然將歷史決定論與專制、極權的“封閉社會”等同視之,宣稱馬克思主義是“純粹的歷史主義”,因為它的“方法是十分貧乏的” 〔8 〕145-146??梢?,波普爾不敢承認規律的存在,但卻武斷地將“規律”與“趨勢”截然區分而肯定后者。事實上,趨勢不一定代表規律,但規律一定是以趨勢表現出來,把握歷史規律才能預測社會變化的未來趨勢。因此,依據馬克思當初批判蒲魯東的方式來看,波普爾的《歷史決定論的貧困》才是十足的“貧困的歷史決定論”。

馬克思主義繼承而又超越了歷史主義,因為它以實踐辯證法作為本體論基礎,展示出面向實踐的科學方法論。馬克思主要關注人在歷史中的現實處境,意識到歷史并不具有某種特殊的人格,它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 〔9 〕118-119。由此,馬克思認同維科將“新科學”聚焦于民政世界的做法,但他更強調從自然史和人類史相統一的視角來看待歷史。因為脫離人及其實踐活動的歷史,無非是“不涉及現實”的“超歷史”。以此,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既克服了黑格爾的形而上學缺陷,又克服了早期歷史主義的虛無主義、普遍主義傾向,探索出一條強調實踐的全新歷史研究方法。

與經院派思想家不同,馬克思無意在頭腦中進行理性思維的邏輯構造,其歷史唯物主義有著深厚的實踐底蘊。從馬克思青年時期投身的政治實踐開始,無論是研究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還是考察東方社會,馬克思都在躬身指導無產階級運動中據守著實踐的方法論,不斷開辟出辯證法的實踐哲學路向。正是基于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性,列寧才得以通過“十月革命”建立起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尤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成就,無不是在人民群眾波瀾壯闊的歷史實踐中展開的??梢哉f,“實踐”構成馬克思主義的核心命題,馬克思主義立足人民群眾的實踐,以生產資料所反映的生產力發展與生產關系調整,將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性規律揭示出來,最終指向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社會。馬克思主義不追求一蹴而就的結論,而是朝向未來進行持續不斷的現實求索,這是我們對馬克思主義當代性應當抱有的態度。正是在復雜的社會變遷圖景中,共產主義作為即將來臨的“他者”才值得我們期待 〔10 〕64。

不得不承認的是,當前馬克思主義遭受的三種質疑,道出了一個令人痛心的實情——馬克思在當代社會并沒有被認真閱讀。誠如德里達所指認的那樣,不去閱讀且反復閱讀和討論馬克思,“將永遠都是一個錯誤,而且越來越成為一個錯誤,一個理論的、哲學的和政治的責任方面的錯誤” 〔11 〕14-15。

馬克思主義“改造世界”的哲學使命,需要我們在社會實踐中將其還原為具體的歷史擔當,以更好地展現這一科學理論的思想創見。為此,我們應當引為己任的是,在回應思想交鋒與關注現實社會的場境中,旗幟鮮明地闡釋馬克思主義守護現實的時代感、超越經驗的實證性以及實踐導向的方法論,將馬克思主義所引領的理論自信昭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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