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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堯《古賦辯體》賦體辨析與分類

2013-08-15 00:44蔣旅佳
文藝評論 2013年8期
關鍵詞:賦體總集辭賦

蔣旅佳

《古賦辯體》,十卷,元祝堯編。祝堯以古今之賦甚多,“因時代之高下而論其述作之不同,因體制之沿革而要其指歸之當一”,選編自先秦楚辭以下,兩漢、三國六朝、唐迄宋“常所誦”之賦及辭賦衍生之體總61人127篇作品為《古賦辯體》,其書選文定篇、辨體分類、論注評析,處處彰顯祝堯其“辨體”之意,以達“由今之體以復古之體”①之目的。

前人總集賦作分類,大都或以作家作品藝術手法和創作流派分類,或依題材內容分類,前者因襲《漢書·藝文志》“屈原”、“陸賈”、“荀卿”、“雜賦”四分為代表,后者以《文選》為代表,其分類或因其空靈飄渺而見仁見智,或因類目繁碎瑣細且歸類不當而造人詬病。相對而言,祝堯《古賦辯體》以“辨體”為旨歸的“辭賦”四分與“古賦”五分的賦體分類方法,在中國古代總集賦體分類史上頗有建樹,試論之:

一、辭賦四分與“古賦”辨析

既以“古賦”命名,彰顯“辨體”之意,故其選文自然要求精審?!豆刨x辯體》專選先秦迄宋“古賦”之作匯編一集,每朝惟取數篇,皆一一“辨其體格”,惟“古賦”方可入編。何謂“古賦”?一般而言,存有這兩種理解:一是指先秦兩漢賦,二指不講求格律的賦作,是區別于唐宋以來律賦而提出來的文體概念。若如第一種所言,以某一特定的歷史時代作為斷限,將古賦片面地理解為賦體產生之初以及大盛之時的先秦兩漢賦,則必將忽視“古賦”本身特定的文體內涵;設若僅僅將“古賦”作為區分“律賦”的另一稱謂,則勢必忽視古賦與律賦的源流關系,當然這樣也直接給賦體分類帶來極大的困擾。祝堯“古賦”自有他意。祝堯于編選賦作之時,首先將歷代辭賦作為一個整體,辨其源流,系統地梳理了辭賦發展過程中幾個重要的歷史變革階段,將辭賦劃分為“古賦”、“徘賦”、“律賦”、“文賦”四種賦體樣式。

“古賦”者,貴“以本心之情有為而發”②。祝堯以古詩之“義”和吟詠“情性”為標準衡量“古賦”與“徘賦”、“律賦”、“文賦”之區別。漢人賦作已有悖于此之作;逮及魏晉,自陸機輩《文賦》等作全用俳體,三國六朝賦之文辭“一代工于一代”,辭愈工而情愈短而味愈淺而體愈下,“古賦”一變而為“俳賦”③;南朝永明時期,“四聲八病”之說盛行,詩文賦作講求聲律、好尚簇事對偶、博物洽聞成為一時風尚,六朝之賦“益遠于古”④;而徐陵、庾信將“隔句對”之法運用賦中,致使駢四儷六之句盛行,賦作遂“有辭無情,義亡體失”,俳體又漸入于律;唐以“律賦”取試,其創作和研究興盛,然其體式卻日漸卑弱;宋人為矯律賦之弊,以文為體,然其賦“專尚于理,而遂略于詞,昧于情”,“比、興之假托,雅、頌之形容,皆不復兼矣”⑤。

由此可見,徘賦、律賦、文賦,皆源于“古賦”而變,變而愈下,體而愈卑,究其原因,乃一“情”爾。徘賦、律賦專求“辭之工”、“律之切”,文賦專求“理之當”,致使“言之不足與詠歌嗟嘆”、“情動于中與手舞足蹈”⑥等義盡失,不可取也。故欲求“古賦”之體,必先求之于情”,則可使不刊之言自然流出于胸,“辭不求工而自工”、“理不求當而自當”⑦,既有動蕩乎天機、感發乎人心之效,又兼出于風、比、興、雅、頌之義,此乃可謂得賦之正體,合賦之本義。祝堯將古詩“六義”與情、辭、理聯合起來:以“六義”評辭賦優劣,其根本出發點則是“辭賦與古詩同義”,要求辭賦創作追求“詩人之旨”;在此種思想上厘清情、辭、理三者關系,以“情”統“辭”、以“辭”統“理”,在“情”本位的基礎上,不偏廢“理”和“辭”,抵達“情形于辭而其意思高遠,辭合于理而其旨趣深長”⑧理想狀態。

因此,祝堯提出:“古賦者,誠當祖騷而宗漢?!雹岽颂?,祝堯決非有以“古賦”即先秦兩漢賦之意?!膀}者,詩之變也”,祝堯以屈原等楚辭之作“本詩之義”,“莫不發乎情止乎禮義”,漢代諸家賦作體制大抵“皆祖原意”,故而以楚騷與漢賦為古賦范式。然亦有甄別區分,即“去其所以淫而取其所以則”:楚辭體中宋玉一些賦作“已不如屈,而為詞人之賦”,荀卿五賦“其意味終不能如騷章之淵永”。兩漢一些散體大賦多應制騁才,“不發于情”,故而引用林艾軒之言,批評揚子云、班孟堅、張平子等人“只填的腔子滿”⑩。

唐宋時期,律賦作為舉子應試科目,其創作和研究相對興盛,而古賦卻相對式微。一直到元初,關于古賦的認識以及寫作都無法擺脫律賦的影響。直至元中期仁宗恢復科考,變律賦為古賦,古賦創作和研究才逐漸繁榮起來。祝堯此本既是元代古賦創作范例之集,亦為古賦辨體分類研究之本?!豆刨x辯體》將古詩之義與“情”本位作為古賦區別于務于對偶的徘體賦、嚴于聲律的律體賦以及以議論談理為尚的文體賦的最主要標志,遴選歷代古賦,將選賦編纂與辨體分類結合起來。

二、《古賦辯體》辨體辨析與分類

(一)“古賦”的歷史演進與“楚辭、兩漢、三國六朝、唐、宋”五體之分

《古賦辯體》正編之中,將歷代古賦作為一個整體,匯編成集,在分類選文之中辨其源流、體格。祝堯將元前的古賦分為楚辭體、兩漢體、三國六朝體、唐體、宋體5類,共收錄35人76篇賦作,每類之中遴選數位賦家,作品各系其下;究其所選,多為歷代名家名作,頗為精審。

從古賦“五體”類目命名設置上看,祝堯以“代(時)”先后順序,將各時期賦家賦作匯編成集,其分類體例略顯簡單,似難見出祝堯“辨體”之意。然《古賦辯體》其編纂特點即“選、論、注、評”四位一體,除總論外,各體各家各篇各有題注,將總集編選之分類辨體、選文定篇與辨體理論結合起來,以達“辨體”之目的。具體說來,古賦“楚辭體”、“兩漢體”、“三國六朝體”、“唐體”、“宋體”之分,雖在類目設置上以時代區分,然其分類標準則綜合古賦題材內容、藝術成就和文體特征多方面加以區分,同時亦注意不同時代辭賦的發展流變特點。

祝堯以“騷者,詩之變也”,合“本詩之義”而立“楚辭體”為古賦第一類。楚辭雖不正名曰“賦”,然其賦之本義“居多”,故而選屈原、宋玉、荀卿三人賦作為一類,為“楚辭體”,推崇“楚騷為賦之祖”,實有追源溯流之意。

祝堯雖對漢興諸家專取“六義”之“賦”以為賦,取“騷中贍麗之辭以為辭賦”等做法多有不滿,批評賦作“不因于情,不止于理,而唯事于辭”等不足之處,卻因詞人之賦,猶有“辭雖麗而義可則”的“古詩之義”而別為一類。祝堯所取,多為賈誼、司馬相如、揚雄、班固諸賦家之升堂入室者之作。然其亦注意到漢賦之“麗”已不同于風騷之“麗”,固是編所取,諸如《長門》、《自悼》等賦,皆因其“緣情發義、托物興詞,咸有和平從容之意,而比興之義未泯”而錄之?!皾h賦體”取賈誼、司馬相如、班婕妤、揚雄、班固、禰衡賦作,以“麗以則”衡之。

三國六朝時期,賦作棄“情”就“辭”,遂使賦作有辭無情。建安七子中獨王粲辭賦有古風,《登樓賦》因有得于“詩人之情,以為風比興等義”,祝堯譽為魏賦之“極”,而批評陸機輩等作以“辭”為要,徐、庾等愈演愈烈,“有辭無情,義亡體失”之弊盡出。相對而言,陸機《嘆逝》,張茂先之《鷦鷯》,潘安仁《秋興》,鮑照《蕪城》《野鵝》等,猶有古詩之余情,尚可入三國六朝古賦之選。祝堯選王粲、陸機、張茂先、潘安仁、成公子綏、孫興公、顏延年、謝惠連、謝希逸、鮑照、江淹、庾信11人16篇賦為“三國六朝體”。

唐以律賦取試,“律之盛而古之衰”,為古賦者亦不免受“徐庾”影響。李白天才英靈,所作古賦差強人意,終類六朝賦;杜牧《阿房宮賦》雖古今膾炙人口,然專以“論”為主,不及古賦以“情”為本;唐人古賦可取者,惟韓愈、柳宗元爾,二人古賦以騷為宗,遠超“徘”、“律”之外,唐賦之古莫古于此。唐體選錄陳子昂、李白、韓愈、柳宗元、杜牧5人13篇賦作。

宋人厭俳律之賦,“古賦”“以文為體”,則“專尚于理,而遂略于詞,昧于情矣”,“風之優柔,比、興之假托,雅、頌之形容,皆不復兼矣”[11]。宋人以文為賦,《秋聲賦》、《赤壁賦》等作,若以“文”視之,則為古今佳作,若以“賦”視之,則不盡然,失“賦”本色。祝堯選錄宋祁、歐陽修、蘇軾、蘇轍、蘇洵、黃庭堅、秦觀、張耒、洪舜俞9人14篇賦作以為“宋體”。

由此可見,古賦之分“楚辭體”、“兩漢體”、“三國六朝體”、“唐體”、“宋體”,是祝堯對古賦發展演變在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特點的分類總結,明確提出“賦以代變”的賦體發展流變思想。然這種“代”變絕不是截然割裂的,各體之間又體現了源流承接關系。祝堯以“代(時)”區分古賦,一方面“因時代之高下而論其述作之不同”,另一方面也“因體制之沿革而要其指歸之當一”?!爸厍椤奔礊樽蚝饬抗刨x之第一標準。以“情”衡古賦,則“詩人所賦”、“騷人所賦”皆“有古詩之義者,亦以其發乎情也”;漢代“詞人之賦”可取者,“麗以則”爾;三國六朝之賦,一代工于一代,辭工則情短,情短則味淺,味淺則體下;宋唐以下詞人之賦多失古詩之義,極其文辭,固已非騷人賦之旨,更何及詩人之賦乎?

正集將先秦至宋的辭賦發展演進脈絡通過古賦分類清晰地呈現出來:騷賦(先秦)——散體大賦和抒情小賦(漢)——徘(駢)賦(三國六朝)——律賦(唐)——文賦(宋)。祝堯根據“賦以代變”的流變特點,將“賦以代分”,而在具體辨析種又進一步地明確了“賦以代降”的點。故而祝堯古賦“五分”亦有溯源明流之意,以“楚辭體”最為正宗,“以復古為新變”,要求復歸“古賦”,并明確提出“祖騷宗漢”,以“騷體賦”為后學取法的古賦范式。

(二)古賦之“流”與“后騷”、“辭”、“文”、“操”、“歌”五體之選

正集“賦以代分”、“賦以代變”、“賦以代降”,將先秦至宋的辭賦發展演進脈絡通過古賦分類清晰地呈現出來:騷賦(先秦)——散體大賦和抒情小賦(漢)——徘(駢)賦(三國六朝)——律賦(唐)——文賦(宋)。外錄二卷,分“后騷”、“辭”、“文”、“操”、“歌”五大類錄 33人44篇作品,以為“古賦之流”。

自唐元稹有“詩訖于周,《離騷》訖于楚,是后詩人流而為二十四”之說,宋晁補之有“詩之流至楚而為離騷,至漢而為賦,其后賦復變而為詩,又變為雜言、長謠、問、對、銘、贊、操、引”[12]之論,并集“出于楚人之辭而小變者”26人60篇為《續楚辭》20卷,又選其余文、賦與《離騷》相似者38人96篇為《變離騷》20卷。[13]祝堯以為元稹所謂“二十四名”,其流皆源于詩,至于“銘”、“贊”、“文”、“誄”、“箴”之類,則不可與詩、賦例論。后代所出之賦本取于“詩之義”以為賦名,雖題名為賦,而其“義”實則出于詩,漢人遂以“古詩之流”名之;而后代所出之文,其間取于“賦之義”而題文名,其“義”則實出于賦,故而晁補之以為:“古賦之流?!盵14]祝堯以詩之“六義”角度辨詩、文體之別:

徒見賦有鋪敘之義,則鄰于文之敘事者,雅有正大之義,則鄰于文之明理者,頌有褒揚之義,則鄰于文之賛德者,殊不知古詩之體,六義錯綜,昔人以風雅頌為三經,以賦比興為三緯,經其詩之正乎,緯其詩之葩乎,經之以正,緯之以葩,詩之全體始見,而吟詠情性之作,有非復敘事、明理、贊德之文矣,詩之所以異于文者以此。[15]

既然賦源于詩,故而為賦者必以“詩”為體,而不當以“文”為體。作賦者,不明“賦”體之本,反以為“文”,則失其體要;又或作文者,不拘泥于“文”之體要,反而為“賦”,則使“文”、“賦”體制雜糅,遂有“文中之賦”、“賦中之文”,遂使賦家“高古之體”不復見于賦,而其支流軼出。故《古賦辯體》外錄所收,其名雖不曰賦,文則“有賦之義”,以為“賦體之流”而分體錄之。

祝堯于正集中敏銳發掘古賦在歷史演進中諸多變革,于其名曰賦之作體察其“非賦之義”,繼而分楚辭體、兩漢體、三國六朝體、唐體、宋體為五,各為之辨,此為祝堯“既分非賦之義于賦之中”之說。諸如《秋聲賦》、前后《赤壁賦》等作,祝堯對此多有“非賦本色”之微詞,指謫諸作應當直述其事,而不應以“論理為體”??梢娮驅ⅰ肚锫曎x》、前后《赤壁賦》等編入于正集之中,實乃突出古賦于宋代的發展演變特點。祝堯不因“名曰賦而遂不敢分”[16],嚴辨“宋體”諸作與“楚騷”、“兩漢”、“三國六朝”、“唐”其他古賦之體差異之處,在于明其所分,最終指向其古賦“祖騷宗漢”之意。

外錄所收之文皆“歷代祖述楚語者為本,而旁及他有賦之義者”[17],諸如《秋風辭》、《吊屈原文》之屬,皆為“賦之本義見于他文者”,仿晁補之“古賦之流”之義編之,分后騷、辭、文、操、歌5類,此為“又取有賦之義于賦之外”之說。

“流”者,同其源而殊流爾。祝堯采用“賦體之流,固當辨其異;賦體之源,又當辨其同”,此種“異同兩辯”[18]之法,方能盡賦之義、明賦之體,此為外錄之辨之由。外錄所選諸作,皆“名”雖“異”,而“義”有“同”。祝堯將同與異、源與流、義與名三者結合起來,分后騷、辭、文、操、歌5類,各類皆有題解,選錄作家以時代先后編排,作品系于人后,并一一為之注評。

如“后騷”類,祝堯于正集中唯載《離騷》、《九歌》、《九章》、《九變》之作,故其所選是以區分騷、賦之體,明確提出“騷為賦祖”,而惟選屈原、宋玉之騷,有“正賦之祖”之用。外錄則專選后世騷體之作,因“賦”雖祖于“騷”,“騷”卻未名“賦”,若然全編騷賦不分,以騷為賦,則恐諸學者“泥圖駿之間而不索驪黃之外”[19]。

“后騷”錄于“他文”之冠,則源委、祖述分明,遂顯因委知源、因述知祖之意?!稗o”與賦實為一名也,特名異爾,故古人合而名曰辭賦。騷名楚辭,《漁父》篇亦以“辭”稱,故以后世名為“辭”而“義”為“賦”者,歸為“辭”類,以為賦之流爾?!拔摹鳖惾v代“名則文而義則賦”[20]之作,實秉之于《楚辭》錄韓柳諸文以為楚聲之續之意,認為“賦中有文”之作往往不及此等之文,故而別錄“文”類,以為“古賦之流”?!安佟闭?,歌之別名爾。祝堯取晁氏之說,以“《三百篇》皆歌之操,亦歌之辭也”[21],認為《離騷》原本古詩而衍,至漢愈極,《離騷》亡后,操與詩賦同出而異名。

雖《漢書·藝文志》言“不歌而誦謂之賦”,然祝堯以為騷中《抽絲》、荀卿賦篇皆有少歌,而《漁父》篇末引《滄浪孺子歌》,用賦家亦用“歌”為辭推論不可拘于“不歌而誦”定義賦。且后世賦作“多為歌以代亂,亦有中間為歌者”,可見“歌”者,與詩賦同出而異名爾。祝堯選歷代本以“歌”為名而又“六義”之作,匯為“歌”類,以助賦者。

外錄所分“古賦之流”者五類:“后騷”、“辭”、“文”、“操”、“歌”,各因其“名”不同,而皆有“賦”之“義”,同中辨異,以明“古賦”之體,以通“古賦”之義。觀其外錄所錄,“后騷”實源于“楚辭”,而“辭”實為“賦”之別稱;“文”乃名文而義則賦;“操”與“歌”與詩賦同出而有古義;祝堯所選皆嚴辨其體,可見古賦之流。

三、《古賦辯體》的總集賦體分類影響

以總集為代表的賦體分類,多以《文選》類以主題事類平列門目為法,分類繁瑣細碎多遭后人詬病。后世總集如《文苑英華》不僅在收錄詩文作品年限上承《文選》,又以其編纂體例“部系類分,悉宗《選》例”[22],《文苑英華》賦體分類依《文選》主要以題材內容分分天象、歲時、地類、水、帝德、京都、諷諭、儒學、軍旅、飲食、符瑞、人事、器用、服章、圖畫、寶、絲帛、舟車、薪火、鳥獸、蟲魚、草木等42類,其體例亦略與《文選》相同,而門類實則更為繁碎;清代陳元龍《歷代賦匯》沿襲《文選》、《文苑英華》賦體按題材分類的特點,《正集》、《外籍》共分46類,其中《正集》分天象、歲時、地理、都邑、治道、舟車、音樂、服飾、草木、花果、鳥獸、鱗蟲等38類,《外集》有言志、懷思、行旅、曠達、美麗、諷諭、情感、人事8類;其后張維城《賦學雞拓集》分天文、歲時、仕宦、鳥、獸、水族、蟲穿等30部,每部之下又分若干小類,小類細目多達150多??偧x體按內容題材分類,多承《文選》而來,其優點分類較為明晰,便于閱者檢索學習,同時一些題材分類因帶有文化分類的因素,故而亦使一些選本總集具有文化讀本的性質。不可否認的是,受唐以來大型類書編纂體例的影響以及科舉取士的需要,后出總集賦體題材內容分類細密瑣碎愈演愈烈,然少有創新,且弊端不言自明。

當然,除《文選》類外,中國古代總集亦有其他分類方法。諸如摯虞《文章流別集》分“古詩之賦”、“今之賦”兩種,稱屬“《楚辭》之賦”為“賦之善者”,“孫卿、屈原,尚頗有古詩之義”,而批評“今之賦”“辭無?!钡谋撞23]。逮及章樵重新編次《古文苑》時,將“賦”分為“宋玉賦”、“漢臣賦”、“揚雄賦”、“賦十一首”[24],整體上以時間先后編次作品,以作者身份相區別分類?!端挝蔫b》一級分類按“體”相分,明確別錄“賦”于“律賦”[25]之外,收錄唐宋新體“律賦”為一類,“賦”、“律賦”類下作品各按時間先后編次。

最早收錄于總集中立“古賦”為體并加以分類的為《唐文粹》,姚鉉稱譽《文選》總結齊梁之前文學之功,且《文選》之后總集又“率多聲律,鮮及古道”,故是集“以古雅為命”選錄作品,是編文、賦,惟取古體,四六之文不錄。雖姚鉉此編體例沿襲《文選》“以類相從”以題材內容細分“圣德”、“失道”、“京都”“名山”、“花卉草木”、“哀樂愁思”、“夢”等 18個二級類目[26],然其于總集種專選“古體”,最先立“古賦”為體,已經顯示出姚鉉的賦體辨析與分類觀念,此點多益于后之來者。

逮及元代,辭賦體式發展衍化日趨成熟,眾體皆備,祝堯在個人“重情除弊”的賦學思想和崇古廢律的時代背景下,通過系統地總結元前辭賦發展概況,首次四分辭賦為“古賦”、“徘賦”、“律賦”、“文賦”,將辭賦文體形態特征與縱向上的辭賦發展流變結合起來,以“情”本位作為“古賦”區別于務于對偶的“徘體賦”、嚴于聲律的“律體賦”以及以議論談理為尚的“文體賦”的最主要標志,提出以復歸“古賦”為辭賦發展道路,遴選歷代古賦為一集,并通過選、論、注、評之方式將選賦編纂與辨體分類結合起來,清晰呈現古賦正變源流發展脈絡,以達辨“古賦”之體,提倡“楚騷”、“漢賦”為古賦經典范式,明辭賦發展之路,以“復古為新變”,于論辯之中為學者提供可供取則古賦之集。

此編文體分類,以突破前人賦體分類方式,不僅將辭賦文體形態特征與縱向上的辭賦發展流變結合起來,同時站在賦史發展道路探索的基礎上,以“復古為新變”,提倡古賦。正集將古賦正體根據其內容、藝術、形體等因素在辭賦發展過程中的時代性差異,將“古賦”分為“楚辭體”、“兩漢體”、“三國六朝體”、“唐體”、“宋體”五體,此種分類是建立在辭賦歷史發展演進的過程中所形成“賦以代變”這一客觀事實基礎之上的,避免編者主觀臆測或介入而造成的見仁見智或遭人詬病之處,同時在分類之中又注意到各體之間的源流承接關系,即祝堯始終貫穿了“情”本位的思想。外錄將后世續騷之作、辭賦之辭、名為文實為賦之作以及“操”、“歌”匯為一編,以“名雖異而義實同”分“后騷”、“辭”、“文”、“操”、“歌”5類,同中辨異,以“體”區分,以為古賦之流。外錄所收,雖不以“賦”名,然其皆有“賦”義,祝堯以“賦義”為選取標準,則欲以古賦之“流”明“古賦”之體,以通“古賦”之義。

明人錢溥以“辨之甚嚴而取之甚確”[27]稱譽此書辨體分類之功,四庫館臣以“嚴乎其體,通乎其義”,“于正變源流,亦言之最確”[28]之語贊之?!豆刨x辯體》的賦體辨析與分類在承繼前人的基礎之上多有創建,是中國古代總集賦體分類史上的力作,其影響亦為深遠。

明人吳訥《文章辨體》、徐師曾《文體明辨》二書賦類序題中多引祝堯《古賦辯體》之言,其賦體分類亦多承《古賦辯體》而來?!段恼卤骟w》分體59種,是書棄《文選》、《文苑英華》等總集立“賦”為體,而立“古賦”一目,是有沿襲《宋文鑒》《唐文粹》別“古賦(賦)”于“律賦”之義,然根本上是直接受《古賦辯體》的影響?!段恼卤骟w》之前,唯有《唐文粹》于總集種明確立“古賦”一體,然其“古賦”僅僅為區別“四六之文”的模糊文體概念,且是書收錄“唐人”作品,唐人觀念之中尚無后出“文賦”概念,且其分類,仍依《文選》以主題區分,分類尚無創建,故而相對于《古賦辯體》來說,其“古賦”概念遠不具備明確的文體內涵。吳訥《文章辨體》是明確以“辨體”為宗旨的總集,這與《古賦辯體》在編錄動機上是一致的?!段恼卤骟w》“古賦”體分“楚”、“兩漢”、“三國六朝”、“唐”、“宋”、“元”、“國朝”7小類目,觀其類目,除“元”、“國朝”賦超出《古賦辯體》收錄賦作年限之外,其他皆從祝堯書中出,且“元”、“國朝”二類依按《古賦辯體》之分類標準自立新目。不僅如此,《文章辨體》“古賦”類,包括“古賦”體下“楚”、“兩漢”等小類目序題中體制辨析,無一不引祝堯之語,各大小類序題一例先照抄祝堯之論,后加朱熹之語或自己評判而成。如其論“唐”體,則先全引祝氏所論,有引先正“文章先體制而后文辭”之語于后,最末附訥“學賦者其致思焉”數語而成?!段恼卤骟w》序題部分幾乎全引祝堯之論,而其古賦分類亦皆依《古賦辯體》,可見吳訥對此編賦體辨析與分類的高度認同?!段捏w明辨》本衍《文章辨體》而踵事增華,其在賦體分類上,徐師曾將別“楚辭”出于“賦”,分為“楚辭”、“賦”二體,《文體明辨》細分“賦”為“古賦”、“俳賦”、“文賦”、“律賦”四體,其類目亦沿《古賦辯體》而用之。不僅如此,“賦”之序題,雖不類吳訥直接抄引祝堯,然其意亦多從《古賦辯體》出,此不一一證之。由此可見《古賦辨體》的賦體辨析與分類理論確實卓有建樹,可謂“后世賦家之一助”。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14][15][16][17][18][19][20][21]14、15、16、祝堯《古賦辯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第1366冊,臺灣商務印書館 1965 年版,第 711、802、778、779、818、818、818、718、747、747、818、835、836、837、837、836、837、849、854頁。

[12]晃補之《離騷新序》上,見《雞脅集》卷三十六,四部叢刊影印本。

[13]晃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四。

[22]胡維新《刻文苑英華序》,《文苑英華》第一冊,中華書局1966年影印本,第5頁。

[23]《太平御覽》卷587,中華書局1960年影印本,第2644頁。

[24]《古文苑》卷二十一“雜賦”收錄殘闕賦作13首,此處不論。

[25]呂祖謙《宋文鑒》,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1-102頁。

[26]《唐文粹》將“辭”“、連珠”之作歸“古賦”類。

[27]袁黃《增訂群書備考》卷1,明崇禎五年刊本。

[28]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188,中華書局196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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